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面的老头已经停止了嘶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牢房变得安静下来,似乎时间都凝固了。
罗凌浩看着眼前这个老头,看到他也在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他知道老头的手脚都有镣铐,但是老头利剑一样的目光依然让他有些不自信。
他不想就此在心理上认输,于是硬着头皮故作无畏地迎接老头的目光。
武林中,是有这种讲究的:两个武林高手——亦或者自以为高手——公开动手以前会有一番对视。
公开比武场合,一上来就直接出手明显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总要有人自报家门,或者具体阐述一下动手的原因,或者大声宣扬一番武林精神歌功颂德之类。
如果对战双方正好是两个不善言辞之人,就选择对视。
对视的目的各不相同:等待对方出手、挑衅、找寻对方破绽、故意拖延时间等等等等。
但是这样的对视往往又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心理战。
耐不住寂寞的一方往往会先开口。
这似乎是人的一种天性。
这种天性就是,人似乎永远无法忍受周围环境中绝对的安静,或者是对视中的相对安静。
修为越高的人,定力越高,越能抑制这种安静给自己带来的不安。
所以先开口的人,往往境界不够。
所以后开口的人,要比先开口的人,更具有心理上的优势。
譬如眼下这种情景,首先沉不住气的,就是罗凌浩。
一方面,他觉得老头的眼神确实很犀利;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在一个破牢房里再这么互相盯下去似乎很傻。
他觉得,就算自己先开口失去了心理优势,身体上的优势仍然在自己这里。
虽然自己双腿已断,但是老头手脚都被精钢铁链束缚,相当于手脚都不能用,至少不能灵活使用。
罗凌浩甚至预先替自己设计好了作战计划:
他先问老头“你瞅啥”
老头瞪眼“瞅你咋的”
然后他冲上去照老头脸上一巴掌“让你瞅”
老头手脚有镣铐,肯定没法还手——罗凌浩完胜。
打定主意,罗张口:“你瞅啥?”
问完之后,有点后悔。
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加上也没有喝水进食,突然口干舌燥地讲出这三个字,不但有气无力,还有点儿破音。
要是事先排练一下,气势能好点。
老头也没有按照他拟定的剧本来一句“瞅你咋的”
老头声音很小,语气中透着谦卑地说了一句“你是郝家的?”
罗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显然他误会对方了。
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面,本来光线就不足,老头的散发又将面孔遮住。
罗看不清楚老头的表情,只是事先听到老头中气十足的吼骂,会不自觉地产生一个“老头不是善茬儿的印象”。
等他察觉老头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头发后面盯着自己,很容易就做出“来者不善”的判断。
这件事要是讲给别人听,可能也就是个笑话。
可是罗凌浩从此总结了一个教训:不要因为对方的外表或者是第一印象而轻易做出判断,尤其是做出恶意判断。
这条人生经验让他在六年后,他第一次遇到蝠妖冷凝涛的时候,保住了性命。
此时,罗凌浩搔了搔头:好家?好佳?好加?那是什么啊?
老头看出罗凌浩的疑惑,却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疑惑,道:“小兄弟,你别怕,我也是魔族的,不信你看这里。”
老头费劲地挣扎着,边甩头,边用被镣铐束缚的手拨开茂密散乱的白发。
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明显的古怪印记。
罗好奇地看着,这是什么?像文字,不认得;像图形,没见过。
但是罗凌浩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印记可不是像鬼画符一类的骗人把戏。
看的时间长了,他会感觉那个印记似乎有生命,似乎在动。
再接下来,印记会让他产生不适。
他感到微微有点晕眩,头痛,还有些恶心。
是这印记造成的?
还是待在这潮湿阴冷的牢房久了,已经病了?
逐渐地,他看到老头张着嘴巴还在讲话,但他却已经听不见半点声音。
昏昏沉沉,昏沉沉,沉沉,沉……
……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罗做了一个很甜的梦。
梦里没有宁静可人的郡主。
只是有一张软床,床上盖了香喷喷的锦绣棉被。
等罗凌浩醒来的时候,他先睡眼朦胧地看自己在哪。
发现周围的事物并没有发生改变。
回到现实。
自己也没变,依然保持坐姿。
只是眼前多了一张桌子。
桌子上一碗米,一碗粥,一碗菜,一碗肉,肉碗上有双筷子。
他这个时候才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几百年都没有吃过食物了。
肚子已经开始叫唤。
他一把抓过那碗米饭。
“空腹进食,要先喝粥。”
一个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
是大哥的声音!
罗下意识地看看四周。
幻觉。
霎时间,空洞的脏胃填满了悲苦。
罗抓米碗的手一抖。
“啪”碗落地跌碎,罗却以为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接着,一抖变成了好几抖。
罗凌浩的手开始颤抖。
颤抖仿佛具有传染性,扩散蔓延到了罗的四肢百骸。
仿佛到了这一刻,罗在清楚地确信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二十年!
二十年的青春!
二十年青春换来的富贵!
二十年青春里兢兢业业小心翼翼换来的荣华富贵——没了。
跟做梦一样。
——好像还就是做梦的时候没的。
做梦以前,他还躺在太子大哥的温玉床上,朦胧中,看着太子大哥焦急地询问太医。
然后又看到了床边的斑斑血迹,那应该是自己断腿时留下的。
再然后,他就听到那该死的太医跟大哥讲什么魔人、魔纹。
说自己是什么魔界中人。
罗能够想象出,听到太医这么说话的时候,自己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不亚于三岁小孩听神话故事的惊讶,却比之多了愤怒!
妈的,疯了么,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害我?!
再看太子大哥,一脸凝重严肃的表情,跟白痴似的,居然信了!
那是我大哥么?
还是那个没人地方就叫我“小耗子”的童年玩伴么?
你不是该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太医处死么?
他最后听到这个太医讲什么“此人若是不除,若是宣扬出去,太子立场难辨,皇位岌岌可危”。
心中各种草泥马在奔腾。
他想要反驳来着,无奈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本就失血过多,再加上这么一个怒火攻心,也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反正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做梦去了。
二次醒转过来的时候,就待在了这个他从来都没想过会轮到自己的天囚中。
这种不可思议,跟当年做了大内护卫长的程度是一样的。
就为了他妈的一个什么魔纹——对了!魔纹!
罗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对面。
对面那个蓬头垢面的老头,似乎是因为变得安静而被罗给遗忘了。
此时,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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