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四、分别（旧版）

听着那漂亮鸟儿口吐人言，小书生感觉很是奇怪。

树下的齐钰张大了嘴，惊讶道：“它，它会说话？”说罢才想到鸟儿的言语，一时间大窘，却又不好和一只鸟儿计较什么。只好转头和无邪说话。

“这是鹦哥儿吗？”齐钰问无邪。“我怎么没有见过这样的品种？”

“这是在婆罗洲之南才有的异种。”

“婆罗洲在哪里？”

无邪没有马上回答齐钰的问话，而是将草药放在一旁，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长吁了一口气。仰头看向南天的白云，目光悠悠，一时间像似进入神游天外的境界了。齐钰也跟随无邪一起仰望，只见青冥之上，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半晌，无邪忽地回头，懒懒言道：“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国度，在琼崖之南，跨过几千里的大海就能到了，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这么远？”齐钰闻言吸了口凉气，道：“你是怎么去的啊？”

“我坐浮云槎去的。”

“浮云槎？”齐钰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心里一边揣测它大概是什么样的东西，一边又把目光看向了明月奴。明月奴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双翅一合，把脑袋藏到了翅膀里面。看样子是很不喜欢小书生那灼灼的目光。

齐钰讪讪，见状只好走回到石桌旁，看无邪整理那些草药。

不多时，无邪将几样草药清理干净，一指右侧的一口水井，道：“怀仁兄，你去打一桶水来，一会儿要用。”

齐钰过去，拎了一桶水上来，提到石台旁边。

一切准备完毕后，只见无邪右手上凭空生出了一团火焰，左手向那十几株药草一挥，那些药草便翩翩而起，飞到了火焰上方。

“太......太神奇了！”齐钰看得目瞪口呆。

无邪微笑，也不答话。不多时，那些药草外皮开始枯黄，又过了一会儿，整株药材渐渐化作飞灰，随着微风向外飘去。只剩其中精华却是化成白雾，似被无名之力所牵扯，呈旋涡状于火焰上方翻腾不休。

“凝！”无邪见状，一声断喝，那些白雾开始剧烈地翻滚，渐渐凝成了翠绿色的药液。无邪从袖中取出一竹杯，将药液接入竹杯之中，放到鼻尖嗅了嗅。“药成了，嗯，应该足够消肿了。”无邪把杯子往石台上一放，转身回屋。明月奴见状，双翅一展，也是跟着飞了进去。

齐钰端起那杯子也嗅了嗅，一股药草的清新气息充满了鼻腔。“这药液能治我脸上的瘀肿？”

齐钰心下狐疑，可是见无邪都已经给炼出来了，小书生想了想，便端起杯子喝了起来。

药液刚入口，一股极强烈的苦意直冲脑仁，小书生的眼睛、鼻子、嘴巴瞬间就挤到一块了。齐钰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急忙一口咽下。瞬间，齐钰的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呸、呸、呸，好苦哇！”小书生咂着舌头，瞬间跑到水桶旁，急急忙忙舀起一瓢清水往嘴里灌，“咕咚咕咚”，一瓢见底，小书生还是觉得嘴底有股苦味萦绕不散，便又舀了一瓢水喝了下去。

“怪不得让我打这么一大桶水，这么苦的药，真得用这么多水往下冲啊。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这个药非常苦。”小书生腹诽道。

正在齐钰捏着鼻子准备喝第二口药的时候，无邪拿着一个铜盆从屋中走了出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幅生无可恋表情的小书生在给自己灌药。

“怀仁，你在做什么？”

刚刚灌了一口苦药的小书生挤眉弄眼的看着无邪，说：“喝你给我炼的药啊，还能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捏起鼻子鼓起勇气准备喝第三口。

“这药液是用来调水洗脸消肿的啊！是外用，内服不起作用的。”无邪一把抢走了齐钰手里的竹杯。

齐钰愣住。

而后“哇......”一阵干呕，“你怎么不早说？”

“哪有你这么擅自主张的人啊，也不开口问一下。还好，剩得这些还够用，不然还要去再采集一份草药，怀仁，那样的话，你还得被我多记一笔账的。”

“哇......”齐钰又吐了起来，“财迷！”他愤愤地向带着戏谑笑容的无邪喊道。

“你这人又丑，又这么笨，是这世间怎样的一种存在？”鸟儿忽然飞了过来，歪着脑袋看着齐钰，认真的问道。

“哇……”齐钰闻言复吐。

*********************************************************************

看着眼前这一盆有些氤氲着雾气的淡绿色药液，齐钰不禁有些惴惴，怯怯地问道：“这个……无邪兄，用它来洗脸不会疼吧。”

无邪白了他一眼，“再疼也不会比你被打脸时疼。”

齐钰闻言默然，一狠心，便用手掬水，向脸上洗去。初时，脸上感觉有一些微微的疼痒，渐渐地这种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舒服的清凉感。小书生大胆而欢快的洗了起来。

无邪在一旁看得无聊，便转身离去，去修剪院中的花草了。

齐钰洗漱完毕，临水照鉴，果然，脸上的清淤浮肿都已消去，不由得傻笑起来。

明月奴飞到石台上，歪着脖子看了看齐钰，仔细端详了一番后，张口道：“咦？青面鬼变白了，不丑了。”说完踱了踱步子，晃晃脑袋，“就是有些呆气，还是没有公子好看。”

齐钰汗颜。

“啪。”一枚果壳准确的击中明月奴的脑袋，鸟儿一缩脖，扑棱棱飞走了，边飞边说：“说实话也要挨打，搞不懂的人类啊。”

小书生的脸更红了。

“去去去……”无邪把鸟儿远远地赶开。”

“怀仁不要和这只鸟儿一般见识。”

“不会不会。”

打走了鸟儿，无邪一边修剪花草一边问道。“怀仁兄打算去哪里？”

“我？我本来准备去玉虚宫（1）祭拜真武大帝。”齐钰答道。

“唔？怀仁兄信道？”无邪问道。

“呃，是我母亲笃信道教。可是她老人家年老体弱，多年就已无法出门远行。为子当孝，既然遇到了道家法场，便应该替母进香。”

无邪站起身来，看了看日头，道：“此处离玉虚宫还有十几里山路，怀仁兄用过早饭再走吧。”说罢无邪对着竹屋喊了一声，“准备早饭喽。”

看着并没有去屋中做饭意思的无邪，小书生有些不明白。

齐钰见无邪修剪花草修剪得用心，便蹲下来边看边和无邪聊天。

“无邪兄，你的那些神通都是很高深的道法吧。”

“嗯。”

“这么厉害的神通，那你的师尊一定是位得道高人啊，不知尊师是谁？”

看着齐钰那崇拜的目光，无邪笑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温柔的望着眼前的杜鹃花，目光中满是怀念，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一般，美好而温馨。

而后，无邪嘴角含笑，缓缓地道：“是个很吝啬、很喜欢睡觉的老头啊。”

齐钰愕然，“那个……那个……你这么说自己的师尊好吗？”

无邪摆了摆手，道：“嘿嘿，老头子是不会在意我这个评价的，只会抚掌道：‘吾徒无邪深知我心。’哈哈。”

齐钰看着傻笑的道士，心里想了想这对奇怪的师徒，一阵冷汗。

无邪抽了抽鼻子，道：“早饭做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说罢，放下手中的剪子，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带着齐钰向竹屋走去。

“无邪兄，你还没告诉我你尊师是谁呢？”

“怀仁，有名的、特别能睡觉的老头，你应该能猜出他是谁吧。”

正在齐钰在心里想这样的名人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入屋里，只见桌上不知被何人摆了两碗清粥，两道简朴小菜，一碟鲜笋，一碟花菇烩山药，向外飘着香气，闻着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明月奴落于桌子一角，埋头在一个装满了核桃、杏仁、榛子等各式干果的碗里，大嚼特嚼。

无邪请齐钰入座，小书生坐好，揉了揉灌满了清水的肚子，看着眼前的清粥暗暗叹气。

两人一鸟正默默吃饭时，齐钰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抬头对无邪道：“令师莫非是被赐‘希夷先生’称号的陈抟老祖？”

无邪眉毛一挑，面有笑意，道：“怀仁真是学识渊博，家师正是希夷先生。”

白鸟儿扑了扑翅膀，含着果仁含混不清地道：“睡老头，睡老头。”然后又一头扎进干果中奋力地吃了起来。

无邪：“……”

齐钰：“……”

****************************************************************

用罢早饭无邪送齐钰到门前，道：“怀仁兄，沿着这条路走，翻过一个山头，就快到紫霄崖玉虚宫了，山路陡峭，你可要小心啊。”

想起前一夜的遭遇，自己为无邪从怪物口下所救，又被医治好了脸上的瘀伤，小书生心头一阵感动。他向无邪一作揖，略带哽咽地郑重言倒是道：“无邪兄，你昨晚救小生一命，小生不胜感激。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我们才能再会。”

无邪倒是洒脱很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怀仁兄无需挂怀，若是日后机缘到了，自会相见。”言罢看了看小书生，然后面带笑容的拍了拍齐钰的空书篓，开玩笑地说道：“怀仁兄，以后夜间爬山可一定要清空这个书篓哇，不然脸肿起来就不好看了，哈哈。”

小书生见他出语作弄自己，一时间放下离愁别绪，也哈哈笑道：“大不了以后不夜间爬山路就是了。倒是无邪兄，要是以后遇不到小弟，这药材的钱你可就没处去要了哈。”

两人相视一笑，互道珍重，齐钰又看了一眼这宁静的山中小院，让他心安的小院，转身离开。他心下想到：“不知道何年，我还能回到这里，与无邪一见。也不知道那时的这里，又是怎样的光景。”

无邪站在门口，看着越走越远的小书生渐渐消失在桃红柳绿之中，抬头望天，嘘出了一口气。“师尊着我下山历练，说会有我的奇遇，没想到第一次独自除妖便会遇到一个叫齐钰的人。齐钰，奇遇，师父，这是巧合吗？”渐渐的，无邪的目光似乎迷离于白云苍狗之间，不知道想着什么......

慢慢，有山风缓缓涌来，悄然包裹住这入神的白衣男子，静谧安详。

注（1）：玉虚宫位于安徽齐云山紫霄崖下，由明代养素道人汪泰元创建于正德年间，主祀真武大帝。宫前建四柱三层楼阁式石坊一座，坊高17米，以红色砂岩镌成，古朴典雅，独具特色。宫左现存明画家唐寅撰书《紫霄宫玄帝碑铭》碑一通。宋朝时尚未有此宫殿，因故事情节需要，故借用。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