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集
（情殇）第七至第八段（旧版）

（七）

德福长长叹了口气，又提着酒瓶斟酒，我没有制止，他斟完酒举起杯子邀我喝了一大口，就又说道：“我姐自从那一年出去，就我爸死她也没有回来，不说人不会来，就连电话也不联系。我妈担心死了，就问我姑姑，我姑姑其实也不知道我姐究竟在哪里。后来我妈四处打听，总算听到一些不太确切的消息。我姐只要还没有死，世上还有我姐这个人儿，我妈就放心了。

我还是继续偷我姐的钱，她寄回家的钱也越来越多，所以我认为我妈对于那些钱的数目，或许心里跟本没有底。于是我胆子越来越大，就越拿越多，直到有一天被我妈发现。

那一回我可被打惨了，我妈死命的用火钳哭着打我，当然也把我妈给累坏了。我妈骂我，说我不争气，她还说这些钱脏，不能用，她到死都不会用。后来我妈一气之下，将柜子里的钱全部拿出来，一扎一扎地丢在灶膛里烧，她一边烧一边骂一边哭，我跪在一边就这样看她烧钱。

烧了好一会儿，我妈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赶紧将已经丢在灶膛里面的用火钳夹出来。即便她回过神来，也还是晚了，那些钱已经烧了近一半。

我姐虽然不和我们联系，其实也不好联系，因为石林的电话终于被他弄坏了。我姐不联系，但她关注家里，应当知道家里的情况。那年我高考，她寄给我一封信，拉拉杂杂说了很多，洋洋洒洒好几大篇。她知道我即将高考，还知道妈妈身体状况不好，她还说，我考过了，她就回来……。”

（八）

石林的电话坏了，这种事实石林用了两天才验证明白。

那晚他又在河边弄鱼，弄着弄着不知怎样搞的，电话就落在了河里。石林怎么会让电话就这样沉在水底，他褪去一身衣裤，一个猛子扎入一丈深的水底，在水底的乱石从中收寻。他费了好大劲才把电话找着拿上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第二天，手里头的电话不听话，怎么摁都不发亮。

这可急死了石林，他虽然不会打桃花的电话，但他总还知道怎么接。他那个电话里头，除了桃花，一个联系的名字都没有。

石林只好去求姐姐，姐姐弄了半天也弄不好，弄不好石林就恨自己不小心将电话落在水里。他使劲抓自己头发，将脑袋往板壁上撞。石秀被他吓着了，就哄他说给他拿到镇上去修一修。

修了好几个月，电话依旧没有修好，石秀说修电话的人说的，电话坏了，再也修不好了。

电话修不好没有关系，买一个就是，就像前头方瘸子就问好了也准备买一个。可是石秀说她没钱，要买石林自己挣钱买，石林想不通这件事情，他心里说我不是有钱吗？就在石秀那儿存着。石秀说过，这些钱不能动，是用来修房子的，存够了，就把房子拆了建过，也建那种砖房。石秀说什么就是不给，石林也拿她没办法。后来石林听方瘸子说，街上卖玉米种子那家，说是高价收购玉米棒子，只消三个，就可以买个电话了。

石林就以为方瘸子在瞎扯淡，玉米石林家会少吗？莫说三个，前头石林扛了一天，腾空了石秀家的仓库将玉米卖掉，石秀说也没有几个钱。

方瘸子见他不信，只得亲自拉着石林，到了卖种子这家。原来方瘸子说的三个，是单重在多少多少克以上的那种大家伙，店家回收回去，要挂在店门口。

石林问清楚了，他心里有底，这个应该不难。石林种玉米在行，他知道后山自家土里有一处地方，玉米总是长得出奇的好。他估摸了一下，和那个店老板说的应该出入不大。

石林这年种玉米就特别上心，那一处的十几株玉米，石林就像服侍自家病重卧床的妈妈和病重卧床的桃花妈妈一样上心。

他怕这十几株会被水淹着，于是单独起了一道下水沟；他怕被旱着，每日里顶着烈日也要浇两回水；他担心杂草抢了养分，所以这儿就一根杂草都没有。石林还老早就下足了底肥，他懂得怎么伺候庄稼，这个他可是行家里手。看着这一片长得格外旺盛，石林心里很期待。

后来石林一次拿去十五个无大可大的玉米棒子，那店老板傻了眼，他说他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玉米棒子。但是他不要，他说那个广告是宣传玉米种子用的，假的，目的就是多卖种子。石林说不过他，说不过他石林就想揍他，那人后来给了石林一包烟，石林就消气儿了，他同意将这十五个全部送给店家打广告。

石林其实又开始抽烟，当他抽烟的时候，想起桃花不准他抽烟的话，就感觉对不起桃花。姐姐说：“石林你抽不抽烟关她屁事，她没这个资格管你，你想抽就抽。”后来她就给石林买，于是石林就抽上了。石秀还说：“下回叫她家把租子少一些，苦来苦去，其实就苦我兄弟一人。”

这年石林又一次出了远门，他和方瘸子第二次到市里，市里有方瘸子一个亲戚，方瘸子说，亲戚叫他给搞点新米去。

方瘸子走路没问题但没力气，所以看着这两百斤白晃晃的大米犯了难。这可是方家大婆细细筛了好几十遍了的，莫说没有夹杂着一粒未去壳的谷子，就连那米粒也几乎就是一般的长短粗细，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

好在方瘸子想起了石林，石林有劲，这两百斤石林抱着就可以走。于是就问石林去不去，石林不想去，不想去方瘸子就给石林买了一条烟。石林拿不定主意了，就去问石秀，方瘸子说了好多好话，石秀同意了。

石林和方瘸子在他亲戚家坐了好久好久，方瘸子一直不停和他亲戚说话，石林一直插不上嘴。其实这位亲戚原来就在他们村子住过，后来落实政策，回到市里的中学教书，不过退休很多时间了。

这老头子屁话太多，让石林感觉受不了，这倒不是因为老头子说话不好听，相反老头子温文尔雅的以至于石林很佩服他。让石林受不了的是石林的尿尿胀了，尿尿胀了这个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事，对石林来说也不是什么事，将它排出体内就是。但是石林犯了难，看着这家明晃晃的地砖，石林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哪里知道这家家里头就有卫生间，就打死他也真不知道。

其实也怪这老爷子，自从石林和方瘸子进了他家门，热情得不得了。他张大嘴巴看着石林吃光了他老伴煮好的饭，接着又看着石林吃完又煮的第二锅饭，然后西瓜、葡萄、苹果、香蕉，让这两个胀了个饱。

石林觉得下腹都要爆了，他看着明晃晃的地砖，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决定忍着。他忍着，忍得头昏脑胀摇摇晃晃。终于，方瘸子和那老头子话说够了，决定接下来要到街上看看。

两个出门从六楼往五楼走，石林全身胀痛，几乎就走不动。到了楼梯转角处，恰好见着个脖子上套着钥匙链的小学生，正对着角落的一大堆蜂窝煤球撒尿。

等那小孩跑上楼，石林再也憋不住，于是对着那堆煤球撒了个痛快。石林边撒边想，城里头的厕所不好找，都不知道这老头一家平日里是怎么解决的？

两个终于一身轻松下了楼，就沿着小区巷子往大街走，走着的时候方瘸子就责怪石林。方瘸子说石林为什么在家不撒，一出门就撒，石林这才知道城里头的厕所都在家里。

方瘸子还对石林说了好几遍，他让石林记住，这巷子一侧，有两个水果摊和一个书报摊，他怕出去逛一圈过后回来找不到，石林记住了。

两人在大街上逛了好多地方，走着走着就累了，回去有不少路程。于是，方瘸子决定像街上的人一样，去挤公交车。

公交车只需要一人一块钱，这两个身上有不少钱，所以这个不是问题，这个小钱只是毛毛雨，问题是这两个不知道该在什么地方下车。

石林坐在中间老弱病残专座，旁边一个老奶奶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石林想起来是不是要给她让个座。老奶奶坐下来了，却翻着白眼一刻不停地数落石林。

石林朝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头看过去，方瘸子被挤在角落里动弹不得，方瘸子喊着石林：“石林，注意下车。”

石林点点头，不知道哪个时候下车，石林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往外看出去，脑袋差不多顶到了车顶棚，所以他只看见路边的栏杆和满大街的车流，犹豫的时候，又过了一站。

不知道过了多少站，方瘸子挤过来，说：“完了完了，坐过了。”两个都面面相觑，其实这时候方瘸子和石林一般傻。后来车子到了个地方，转了个圈停在一堆公交车后面，接着又上来些人，车子又开始往回走。两个还是不知道怎么办，就随着车子坐了差不多十几二十几站，就又转了个圈。终于开车那位大哥发现了问题，所以问道：“两位兄弟，你们两块钱还要坐几圈？旅游观光是不是？”

石林和方瘸子下了车，是被骂着撵下车的。两人下车后只好沿着大街又往回走，走的时候就关注那个巷子。巷子一个挨一个，哪个都有点像，哪个又都不像，慢慢地天色就暗了下来，天色暗下来他俩也没有找着那两个水果摊和书报摊。

两人实在没办法了，方瘸子问道：“石林，怎么办？”

石林哪里知道怎么办，他从来都是听别人的，别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方瘸子又说道：“看来我们只好住旅馆了！”旅馆有，这城里其他不说，旅馆要多少有多少，他俩对面就有一家。

于是两人决定住旅馆，进去办好手续，电梯上了九楼。咔嚓一声开门进了屋，石林就发现一张大床，石林在大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可软和了。除了软和，还有洗澡的，拉屎撒尿的，地上铺着地毯，还有电视看，还可以泡茶喝。方瘸子说不该住这家，这家贵得要死，石林说不贵，觉得还可以，无非就是花了石林三张钱而已。钱是什么？不过就是纸，钱在石林心里跟纸一样，石林一般就不用钱。两个安顿好了，还下楼吃了东西，石林有钱，方瘸子也有钱，老头子拿的米钱，但方瘸子不敢用，所以都是石林掏钱。石秀给了石林好几张钱，石林决心全部用完。

第二天一早，两人从宾馆走出门，看了看对面，真他娘的巧，他俩看见正对面就是有着水果摊和书报摊的巷子。

原来昨日下午，这几个收摊回家了，这个巷子空荡荡的看着就不一样，石林和方瘸子愣是没有认出来。这几个摆摊的也不等等，他们收摊回家不要紧，害得这两个认不得回去的路。

石林和方瘸子从车流之中穿了过去，喇叭声刹车声响成一片，有个开车的就探出脑袋对着他两个狠狠骂了两句石林的妈妈。石林心想老子又没有惹你，于是他就想追上去打死那个狗日的。

方瘸子拽住了，最后方瘸子说是他们两个自己做的不对，他们两个属于横穿马路。

他们两个做错的事情不止这个，他们回去被老头子柱着文明棍儿训了半天。不过老头子骂人不带脏话，有些说得很高深，有些词儿石林听不懂。

吃饭的时候，老奶奶说昨天隔壁和楼下那家吵到晚上，说是隔壁倒水倒在楼梯间，倒了好多水，将她家的蜂窝煤堆都泡垮了。老奶奶还说隔壁家不承认倒水，说是楼上小孩儿撒尿淋垮的，她去闻过，有一股尿骚味。老奶奶说底下那家让她撒一泡试试，多大的小孩有这么个本事，撒尿可以将一大堆煤球泡垮？

石林和方瘸子听着不敢说话只敢扒饭，石林和方瘸子都知道，其实这是石林的功劳，怪不得刚才上楼发现煤堆都清理干净了。

老奶奶又说吵了好，吵了再不在楼梯堆煤才好，所以她认为隔壁根本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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