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恩仇录
第九章罗刹与修罗5（旧版）

修罗部落与罗刹部落的确正一步步靠近当中，不过彼此手上都还握着尖锐的刀剑。就像涨潮般一点一点慢慢靠近彼此，到了终于该握手言和的阶段，那把凶恶的刀剑将会被搁置在地上。

但如果在这个时期，引发了修罗部落部族的不满与怒火，交握的就不会是彼此的手。

交叠的会是刀刃与刀刃，鲜艳的血液将会染红敌我的身躯。

这座山脉的白雪，将会再度被鲜血染红吧。

战争会反复上演，可是四散溅洒的鲜血、充满活力的生命，都无法再次重来。

对罗刹部落的子民而言，并没有在死亡彼端等待的“永远”。

真是太愚蠢了，这样的念头在寒飘雪的脑袋里盘旋，不过她并没有说出口。为了这种事而开战实在太愚蠢了。

奸不容易两族族长已经面对面走到刀剑可及的距离，难道要舍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回头叫自己的子民重拾武器、上战场牺牲生命吗？

就趁现在、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不对！

“就连进到寝室也刀不离身的雪狐啊，将要再度引发战争，你的心里难道没有为之沸腾吗？蛮族罗刹部落！”

赢万愁问，你难道没有热血沸腾吗？

寒飘雪垂下眼睑，胸臆深处有种闷闷的疼楚。

这种疼楚，无可否认！不正是因兴奋而窜起的昂扬情绪吗？

战吧战吧，心底深处似乎正愉快地哼唱着。

这等灼热便是生命。

比安眠曲更渗透灵魂心性的，是属于罗刹部落一族的战歌。但是，就像要挥除那悠扬的战曲般，脑海中突然掠过一声微弱的、沉静的疑问。春天，很美吗……？

无关父亲也无关罗刹部落一族，那是寒飘雪自己破碎嘶哑的声音。

美丽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寒飘雪睁开双眼。

“我确实没有将剑舍弃，关于这一点，我承认自己的确如你所说是个蛮族。”

身为好战一族的子民，当然无法舍弃这样的生存方式。

“可是，因为胡闹而造成两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们身为这座山脉的子民，必须携手共存下去才行。为了低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变化，我们必须守护这块土地，必须守护所有人民的骄傲，所以才不得不中止彼此之间血债血偿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战。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们才要举办婚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动身前来，成为你的妻子。”

寒飘雪的声音清朗，却散发出无可忽视的威严。

她的父亲曾经说过，不管做什么事，都必须掌控大局。总有一天，被我们称为外界的山下诸国，一定会为了夺取这座山脉而雪菲出嗜血的獠牙。就算没有发生这种事，也必须守护我们的骄傲，我们必须和平共存，因战争而衰败的弱小部族是绝对无法独当一面的。

“你这种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美德还真教人感动啊，我都快哭了呢。”但赢万愁却只是耸了耸肩，状似不屑地回了这么一句。

“如果我说，我们根本没必要携手共存呢？”

“你父亲可不是这么说的。”

寒飘雪的父亲相当聪颖，修罗部落的族长也同样有先见之明。他们早就思虑过总有一天将得面对未来情势，所以才会安排两族之间的这场婚礼。

“他的首级已经被偷！”

“如果把首级物归原位呢？”

寒飘雪出声截断赢万愁未竟的话。

“我们的婚礼能继续进行吗？”

寒飘雪知道身后的两人正错愕地看着自己。

赢万愁的脸孔因扬起晦暗的笑意而扭曲变形。

“这是在跟我求饶吗？还是想用修罗部落族长的人头来威胁我呢？”

这句话充满了责难的意味。

但寒飘雪并没有移开直视他的目光。

“我是罗刹部落的寒飘雪。我愿以自身荣耀的血缘起誓，我绝不会对你说谎。”

被盗贼偷走的前任族长首级，我一定会把它带回来的——寒飘雪宣誓道。

“我现在还没有半点头绪，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将前任族长的首级带回来。这并不是卖人情。而是以你的妻子的身分，我将取回赢方裘的首级，好让真相大白。”

寒飘雪沉稳的附加一句：“对我而言，赢方裘也将是我的父亲。”

话已至此，只见赢万愁雪菲出一脸错愕，像是完全无法理解寒飘雪所说的话。全身上下总盈满凶猛气息的赢万愁，第一次显雪菲出属于他的真实表情。

“你是认真的吗？”

“我不会对你说谎。”

寒飘雪重复着她的誓言，赢万愁却不快地咋了一下舌根。

“如果你抓到的是罗刹部落的人民又将如何？你打算怎么负起这个责任？”

“我会视手裁决那个盗贼。”

绝不会有半点包庇。如果真的是盗贼入侵，那也许是罗刹部落的人民、也可能是修罗部落的人民，亦或是其他的外来者，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以为这样就会让我满意？”

“别开玩笑了！”赢万愁并不善罢甘休，但寒飘雪只是默默垂下眼。

“罗刹部落的人民是我的子民，同样也是你的子民。”

沉默流窜在彼此之间。寒飘雪毫无退缩之意。漫长的沉默过后，先发出叹息声的仍是赢万愁。

“如果你觉得这么做能让我认同，那就试试看吧。”

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夹杂着浓浓的无奈喟叹，罗刹部落的女人实在太脱离常轨了——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赞美。

“赢方裘现在在哪里？”

供牵在赢万愁房里的，横看竖看都只有他母亲一个人而已。寒飘雪的问题让赢万愁别开了视线。

“跟我来吧。”

没有等寒飘雪回答，赢万愁已经转过身，走出散落一地羽毛的零乱房间。

寒飘雪没有一丝踌躇跟在他身后，雪菲和夜翼程当然也肃穆地跟随在后。

夜已深，原本吵闹的宴会也趋于平静。

只剩下火种燃烧的声音。在赢万愁的引路下，四人正朝这座宅邸的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的地板和墙壁都是由冰冻的凝土和石砖铺设而成，这里同样也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气。比起外头的空气更沁寒冰凉，几乎剠痛喉头。

眼前是一道上了好几层锁的门扉。

赢万愁从胸口取出一把小小的钥匙，将钥匙插进看似厚重的锁头里发出叽嘎一声，终于打开这扇金属制成的大门。

“请进吧，罗刹部落的子民，这里就是修罗部落的神之间。”

橙黄的灯光照亮周围。

不知是谁从喉间发出的咕噜声，在地下室产生偌大回响。

眼前有好几尊镶嵌在墙壁里的人形。各自穿戴着豪奢的衣裳和金灿灿的头冠，只有头颅没有被一并崁入壁面。

空洞的眼窝、曝雪菲在空气中的牙齿是腐朽的颜色。虽然每张轮廓各不相同，但寒飘雪并没有一个个拿来比对的兴趣。

“能被供奉在这里的，只有修罗部落代代的族长。总有一天，我也会被带来这里。”

还是你也想留在这里呢？赢万愁扯着嘴角扭曲的笑问。寒飘雪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双眼只是直视着神之间的最深处。

“这个是。”

“啊啊，没错。”

密室最深处，有一尊比其他人形更豪华、披在身上的外衣也是所有并列的装扮中最新最干净的人形。

“这就是上一任的修罗部落族长赢方裘。”

头部已被取走的人形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套着衣服的填塞物。只有不失光辉的头冠还依恋似地搁在失去头颅支撑的脖颈上。

最吸引人目光的，是被变成木乃伊的他捧在胸前早已干涸的皮与骨。

从有五根细长骨头的形状看来，那应该是人类的手掌没错。

“这只手臂是！”

寒飘雪还没问完，赢万愁已经勾起唇角雪菲出笑意。

“这是战利品啊，原本应该是要捧着你父亲的头颅才对。”

从他口中吐出的这句话充满挑衅意味。

看着那只纤细的手臂，寒飘雪心中已经有了认定。

战利品。修罗部落族长赢方裘生前在战场上所获得的最佳宝藏。就算在罗刹部落的勇者之中，也是指挥人们冲锋陷阵，战士中的战士。

上一代罗刹部落族长的亲妹妹，寒飘雪的姑姑——如今日夜缠绵病榻，但过去曾是骁勇善战的最强战士寒湘妃的手臂。

就算少了一只手臂，她仍是寒飘雪的剑术师傅，看着用刀划破血肉夺走她一只手臂的对象，寒飘雪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但在此同时，发现赢方裘死后依然将她的手臂当作战利品捧在胸前炫耀，也足以证明寒湘妃姑姑过去是多么了不起的战士。

寒湘妃曾以大使的身分多次造访这座宅邸，应该也曾和赢万愁见过面吧。不过赢万愁并没有提及这件事，只是接着说：“如果不是特别的祭典，就算是修罗部落的子民也没办法擅自出入这间密室。但若要和你结婚，已经化神的前几代族长势必得列席观礼才行。这里的钥匙一直放在我身上，锁头也没有遭人破坏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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