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词游戏
第三章 相思入梦（旧版）

和孩子们在一起，显得白日飞逝，一到夜间，就难免心生凄凉。程梧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朦朦胧胧中，隐隐约约听得一个幽怨的声音在耳边哀唤：“救我……救我……”如怨如诉，令人柔肠寸断。“俏涓！”程梧脱口而出，猛的坐起身来，双目如炬，四望搜寻，只见夜沉如水，月照若霜，听得风敲窗棂，瑟瑟作响，哪里有她的身影？只是个梦而已。程梧按捺心神，缓缓躺下，闭上眼，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梦而已。“救我……救我……”哀戚之声越发清晰，仿佛其人就在面前，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程梧再一次在涔涔冷汗中惊醒，披衣下床，开门出屋，立在院中，让秋夜凉风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没错，梦里听到的确实是顾俏涓的声音，他至死也忘怀不了的声音。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自己从温疑口中听到钱君谦的事，所以联想到她会有危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可是这求救声实在太真切了，让他不得不怀疑那不仅是个梦而已。这十二年来，程梧断绝了自己与顾俏涓的一切联系，只为她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和自己选择的男人一起幸福生活，对程梧来说，独自承受一切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他曾认为钱君谦比自己更适合照顾她，更能给她幸福，可是那个突如其来的温疑说他“悬羊头卖狗肉”，不可靠，他是那种（招摇撞骗）之徒吗？如果这样，俏涓嫁给他岂不是大错特错？程梧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学生们琅琅读书声回荡在这小小学堂里，最后一句读完之后，孩子们眼巴巴望着先生，想听听他的妙语解析。可是很快他们就发觉，这位先生此刻正背着手，怔怔地望着窗外，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而这种情形不只一次，最近这些天来是（频频）出现在课堂上。聂丰河犹豫了一下，轻唤道：“先生，先生！”程梧方才回过神来，看着学生们（探求）的目光，掩饰地笑道：“很好，读得很好，我们来一起看看这首《蒹葭》的美妙之处。”（停滞）的课堂才又重新开始。

“河边芦苇青苍苍，秋深露水结成霜。意中人儿在何处？就在河水那一方。逆着流水去找她，道路险阻又太长。顺着流水去找她，仿佛在那水中央。河边芦苇密又繁，清晨露水未曾干。意中人儿在何处？就在河岸那一边。逆着流水去找她，道路险阻攀登难。顺着流水去找她，仿佛就在水中滩。河边芦苇密稠稠，早晨露水未全收。意中人儿在何处？就在水边那一头。逆着流水去找她，道路险阻曲难求。顺着流水去找她，仿佛就在水中洲。”程梧一句句讲解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幻景，她的背影纤秀动人，婷婷袅袅沿着河岸走去，蓦然悄悄回眸向自己盈盈一笑，顿时融化了自己整颗心，自己想要追上去，可是她却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了踪影，独留下自己和河里的倒影……

“你们谁来说说读了此诗的想法？”程梧环视学童们，王藻立时站起来道：“先生，这首诗不就是说一个男人追求自己心爱的女人却怎么也追不到嘛，真是死脑筋，干嘛不去找一个能追到的女人，浪费那么多时间和感情！”学童们有的点头，有的不以为然，程梧却感觉心底某个地方被针扎了一般，微微一痛。聂丰河摇摇头，道：“我觉得这首诗还有别的意思，主人公心里的伊人必然是他最爱的人，即使他们之间隔着许多艰难险阻，主人公依然要去寻找伊人，即使最后找不到，这种感情却怎么也磨灭不了。”甘梦逍点头道：“说得对。”程梧微笑道：“有些道理。”蔡志骐道：“先生，我明白了，这首诗其实是告诉我们，追不到的伊人让人魂牵梦萦，追到了可能就没这么美了！”洛绮晖接口道：“是不是得不到的东西最美呢？”程梧心中一颤，不由重复道：“得不到的东西最美……”他一向不会将学生的发言视为（齐东野语），总是能从中找到闪光点，而孩子们今天的观点，让连日来（食不知味）的他隐隐有了新的想法。也许自己该出去走走了。

放学了，学童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学堂，程梧整理着纸墨笔砚，学堂里只剩下王藻一人，（搔头摸耳）半晌，凑上来道：“先生，您能不能帮我个忙，一个小忙而已。”程梧见他这么长时间不离开，必然有事要说，就等着他开口。慢悠悠道：“你说来听听。”王藻笑道：“您说，咱们学堂能不能收女学生？”程梧有些愕然，道：“收女学生？”看看他，“你究竟想说什么？”王藻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道：“我有个表妹，叫习智淑，刚从安波城来辉柳村，听我说先生的课讲得好，想来听听，问问您行不行。”当今正值（民富国强），国人习文练武者甚多，但男女同堂听课还是少见。程梧这几日不比往常，正是（心绪如麻），顾俏涓的（求救）声时时在心中响起，他一直犹豫该不该重新出山。听到王藻的请求，第一个念头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想一想，变了主意，道：“你若想让表妹来学堂，必须和我（约法三章）。”王藻咧开了嘴巴，忙道：“您说，别说三章，三十章，三百章都行。”

程梧道：“第一，让你的表妹换上男装，只说是你表弟。”王藻笑道：“先生，我也这么想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程梧继续道：“第二，让她在课堂上尽量少发言或不发言，不要引起大家的注意。”王藻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女孩子说那么多干什么。”程梧继续道：“第三，若有学生与她发生了口角，她必须马上离开学堂，以后就不要再来上课了。”王藻有些急了，道：“先生，若是别人的错，也让她离开吗？”程梧道：“不错。”王藻不敢再问，心底揣测先生的用意，肯定是为了表妹好。当下谢了，告辞离去。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嘲风咏月）的诗词竟成了程梧生活的最佳写照。他从一个（高才疾足）的武林中人沦为一个害怕别人（说东道西）的小村塾师，不过用了十年时间。曾经自认（拙口钝腮）的他却赢得了学生的欢心。然而辉柳村（闭目塞听）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回归武林的想法是不是在（玩火自焚）？还是继续维护自己在学生们面前（光明磊落）的形象？她和自己之间就像那《蒹葭》一样，总是有着（山长水远）的距离，自己还要去追寻她吗？有种感情会让人（盲从），自己应该能辨别清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彻底把她忘了吧。可是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想忘记她简直是（白日做梦），痴情和痛苦（一脉相承），已经牢牢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直到灵魂深处。

王藻果然将表妹——现在应该叫“表弟”——习智淑领到了学堂里。自然引起了一次不小的骚动。习惯于（吆五喝六）的洛绮晖又大叫晦气：怎么和个娘娘腔坐一起了！不过这话可没敢说出口。今天的学习内容是历朝历代的英雄人物，其中不乏（视死如饴）的悲壮之士。例如刺杀秦王而（事败垂成）的刺客荆轲。“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忼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学生们齐声朗读，读到《易水歌》的时候真是群情激奋，古人壮怀激烈的情景如在目前。程梧请大家谈谈自己的看法，洛绮晖抢先道：“燕太子丹（爱才若渴），得到荆轲，以为可以阻止秦国统一大业，但是历史的趋势岂是一个刺客可以逆转的。”大家纷纷点头。聂丰河道：“像荆轲这样的刺客，历朝历代都有很多，我们现在也有，拿了钱就能杀人，官府往往无能为力，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很多人因此无辜丧命，这也是事实。”甘梦逍反驳道：“荆轲才不是为了钱，他是为了报答燕太子丹对他的赏识之情，再说秦王真的很坏，为什么要吞并其他国家呢？弄得天下不太平。”马上又有一部分学生支持他的意见。蔡志骐道：“荆轲确实是个大英雄，秦始皇也很厉害，可惜他们是死对头，只能拼个你死我活，荆轲还是太笨了，图穷匕见，还是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甚是热烈，程梧注意到往日争着发言的王藻今天十分沉默，只是不时地回头看他的“表弟”，一身男装的习智淑端坐着，凝神聆听众人的发言，那种（空谷幽兰）的气质让程梧又想到了她，她曾经也是这么专注地听自己说话。他仿佛又看到（秋千）架上她纤秀的身影，听到那银铃般的笑声……顾俏涓，你究竟身在何处，有没有危险……这正是：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共缀词143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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