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店距离大杂院不太远,骑上自行车,眨眼间也就到了。
楚宏阳到单位时,米店的主任连鹏兴已经先行一步到了那里。
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个头发斑白的小老头蹲在店铺门口。
嘴里叼着烟,穿着一件洗得褪色严重的灰扑扑中山装,衣袖和膝盖处都打着补丁。
谁又能想到,这位看似不起眼的老人,却是掌管着近万人吃饭问题的领导呢?
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特色。
由于布料紧俏,每家每户分到的布票少之又少。
许多人几年都换不上一身新衣。
于是就有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口头禅。
若是亲戚朋友结婚,能送上一床被面子,那都算得上是重礼了。
楚宏阳骑着车停在了连主任身旁,一边锁车一边打招呼:
“主任,您来得可真早啊。”
“我也刚到,烟还没抽完呢。”
连主任笑着站起来,弹了弹烟灰。
那张苍老瘦削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倒是你小子,天天掐着点上下班,今儿咋这么早?”
“今儿醒得早。”
楚宏阳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大前门香烟。
自己点上一根,又递过去一根:“主任,您再来一根。”
“哎呀,都抽上大前门了。”
连主任是个老烟枪。
但因为家里孩子多,经济压力大,平时抽的都是八分钱一包的便宜货。
看到大前门这样的好烟,连忙接过来。
先凑近鼻子深深地嗅了嗅,这才放进嘴里点燃。
用快烧到手指的烟屁股续上,继续享受起来。
抽了几口烟,老头砸吧砸吧嘴。
瞅了眼悠然自得的楚宏阳,忽然开口:
“昨天我去局里开会,上面给我们店安排了个新人,听说是罗副局长的儿子,你小子心里有点准备吧。”
楚宏阳一听,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连主任今年五十九,明年就要退休。
这时候往店里塞人,还是局领导的公子,意图不言而喻。
这不是要摘现成的桃子嘛!
楚宏阳现在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能以干部身份来这当个记账员,就是为了争取连主任即将空出来的位子。
结果现在,自己辛辛苦苦在店里干了大半年,眼看就要收获果实了。
上面却空降了个“太子爷”来抢位子,这不让人心堵嘛!
楚宏阳陷入了沉默。
他在纠结,要不要去争取这个职位。
虽说。
手握一座粮食仓库,当不当主任,他都能在这个时代过得风生水起。
但权力这东西,哪个男人不向往呢?
但凡有点志气的男人,都不甘于屈居人下。
当然,特殊时刻另当别论……
考虑再三,楚宏阳决定还是要争一争。
其实,米店主任这个身份对他帮助很大。
不仅能提升社会地位,接触到的人脉也会更广泛。
无论将来是要做生意还是其他,这些都是宝贵的资源。
谁让这是个人情社会呢?
“嗤!”
楚宏阳深深吸了口烟,把烟头扔地上踩灭。
把剩下的半包烟塞给连主任,真诚地道谢。
“谢谢您了主任,我先进去了。”
连主任也不客气,顺手揣进兜里。
还不忘提醒道:
“有空去找找你三舅,让他给你出出主意,别看他只是粮管所的副所长,人脉可硬得很!”
“行,回头请您喝一杯。”
楚宏阳点头应允,迈步进了屋内。
米店的经营面积并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平方米。
中央摆放着一排大箱子,用来存放各类粮食。
东边靠墙的地方立着几个大油桶,其中一个油桶上装着老式的手摇抽油泵。
若是顾客来买油,得先用抽油泵把油抽到小桶里,再用专门的提桶给顾客装油。
楚宏阳绕过箱子,直接进了后屋。
先到小厨房把炉子点上,烧上一壶水,然后回到他和连主任共用的办公室。
用抹布擦拭了桌椅,就开始整理账本和票据,为新一天的工作做准备。
没多久,连主任进来了,嘴里依然叼着烟。
但这回换成了他常抽的便宜货,那半包大前门估计他是要留着关键时刻显摆用。
楚宏阳眼尖,老头刚坐下,他就忙起身拿起两人各自的搪瓷杯。
“水刚好开,我给您倒点水。”
“等等,等等。”
连主任笑呵呵地拦住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包递过来,得意地说:
“昨天在局里‘借’的茶叶,咱爷俩也享受享受。”
“您还真有两下子,这东西也能搞到。”
楚宏阳挑了挑眉,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小撮茶叶末,也叫做高碎。
放到现代,这不算什么。
但在当时,绝对是好东西。
楚宏阳打开连主任的水杯盖。
手腕轻轻一抖,大部分茶叶末倒入了杯中。
剩下的则一股脑倒进了自己的杯子。
“哎哟喂,你这败家子!”
连主任看得直拍大腿,瞪着眼睛说:
“老头子我好不容易弄点茶叶,你小子一顿给我霍霍完了!”
“我说主任,就这么点茶叶,您还想喝几顿?”
“瞧您抠的,回头我找我三舅给您多整点。”
楚宏阳翻了翻白眼,转身出了办公室。
不久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回来。
“嗞!哈!”
楚宏阳惬意地喝着滚烫的茶水。
不知这茶叶末里混了多少种茶叶,味道还挺醇厚。
“你这败家玩意儿!”
连主任边喝边嘀咕,一脸肉疼。
楚宏阳不予理会,埋头喝茶干活。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位漂亮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名叫倪月桂,是店里的收银。
,也是粮食系统里的佼佼者。
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材更是出众。
尤其是那丰满的臀部,让不少未来的婆婆青睐有加。
“楚哥,我来领今天的钱票。”
倪月桂进来就找到了楚宏阳。
她白皙精致的脸庞在阳光下闪耀着柔光,齐耳的乌黑短发让她显得十分干练。
楚宏阳抬头,目光不露痕迹地扫了眼她的背影。
又望向她那毫无瑕疵的脸蛋。
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见钟情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钱票放在桌上。
“早等着你了,数数吧。”
倪月桂拿起钱票,仔细数了两遍。
确认无误后在账本上签下了秀丽的名字。
楚宏阳接过账本,看了一眼名字,眼珠一转。
棱角分明的帅气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找话题道:
“小倪这字真是漂亮,我自叹弗如。”
“还行吧。”
从小被男生围绕的倪月桂并未察觉他的小心思。
拿着东西转身就走,没给他任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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