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我突然想起,父母的脸,亲朋好友的脸,以及小时候亲手杀死的麻雀濒死之际鼓动翅膀的情形。
空气中似乎传来父母的呼唤、翅膀扇动的声响。
我紧忙睁眼,起身像一只曾死在我手上的濒死的麻雀一样,爬回卧室,反锁住房门。
全身像灌铅一样,四肢沉得要命。
想要睡觉,怎么也睡不着,散发热量的地板,使我如同坠入地狱。
晚上六点钟。
保持这种状态,我撑到父母下班的时间。
他俩隔着卧室门问道:“吃不吃晚饭了?”
我强装镇定的语气回答道:“我在外面吃过饭了,先睡觉了。”
我如释重负地合上了眼皮,终于进入睡眠了。
……
睡到第二天下午,窗外一阵电闪雷鸣把我吵醒。
不时闪过的雷光将原本灰暗的卧室照得明亮。
这个愚蠢的下午,仿佛世界都陷入了沉睡,我独自醒来。
这令我有些恼火,年轻的脸上浮出许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气息,是戾气。
与昨天的自己相比,仿佛“脱胎换骨”般的改变。
我拼命地朝窗外喊道:“来啊!次奥尼嘛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劈不死我,你就是我孙子生的!”
伴随着雷雨交加的声响,我的视野中出现了转动的八卦图。
我滚下床,快速穿上鞋,上身赤裸,只穿了一条睡裤,开门就跑出去了。
我不清楚自己现在要干什么,这是一种来自“潜意识”的行动,是骨子里的冲动。
在这样的天气里,我漫无目的地奔跑,以最大速度。这样致使我身体里每一块筋肉都在运动。
雨水一波又一波猛烈地击打少年瘦弱的身体,这使我更加坚韧了。
清新的土腥味在城市中肆意飞扬。冰凉的雨水似乎能冲刷掉这仅有十几年的邪恶与罪恶感、还有困惑。
雨水所带来的清新空气萦绕鼻尖。我目光呆滞,脚步大迈。
内观其心,外观其形,远观其物。
我记起很多事。
我想起高中所学的国学——人是为了什么活着?
向死而生吗?
生与死、盛与衰、荣与枯、强与弱……
在道教教义中,有“一切有形皆含道性。道性以清虚自然为体。”
残缺的理似乎更有广阔的运行状态。
万物负阴而抱阳,拥死而向生。然,生与死不可避免,如昼夜交替恒常不变。
我已然失去了神气与形骸,生便无依无托。
若一心向死,却无凭无据。
枯槁赴渊者非我也,仁义忠信者亦非我也。
我的生路在何方?终点在何方?
{道教教义其一:命受仙气,受命偶值神仙之气自然所禀,故胞胎之中已含信道之性,则心好其事,必遇名师,而得其法。终必成仙。}
若受命之时没有禀受神仙之气,就不会信道求道,也就不会得道。
故曰:“圣人受命,不值长生之道。”
所以人的命数在出生之前就决定好了。
……
我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远处的狂风如洪水猛兽般朝我袭来,怎么办?
我似是走到了死路里!
狂风卷起的雨滴像一条巨大的龙在高楼大厦间乱舞。
不对!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学贯古今、似圣非圣之人都来到了这死路里。
我年轻着,拥有无与伦比的气运,这死路里便不过如此!
那他们怎么破局的呢?
这天地万物的本源与根本,早就丧失了张力。混作一团,无处不在。至道的重点在于“顺”与“无”,所以那些冠绝古今、天资绝代的人无非是徘徊于“顺”与“无”的风口之间,左右逃脱。一天、两天、十年、一百年,最后怨声载道地挤出一句:“众妙之门!”
雨水自上而下,从城市的天穹中倾泄而出。
城市的高楼大厦、绿植、车辆、土地都藏在一层雾色的薄纱中,发出“霹雳啪嗒”的雨滴声。
我的身上也浮起一层层雨烟,肩膀、后背被雨水击打得有些血色。
白桦市城市中央的十字路口上。
雨势依旧猛烈,街道上的车辆早已不剩几辆了。
我大胆地站在十字路口正中间,情绪到极点。
也顾不得雨水流进口鼻间了,仰天大骂:“我次奥你嘛!全是狗屁!你们全是狗屁!什么众妙之门、生与死!我都踏妈不在乎,你算她妈老几,你管我想什么!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是为了追名逐利、就是为了尽情享受任何——使我沉迷、堕落的东西!”
话音刚落。
“轰隆……”
一道惊雷,浑身冒着白光,直冲冲地劈在一颗约有三十年树龄的大树。
“嘎吱”一声,大树应声而断,不偏不倚地摔在我的身前。
这个大树就好像我的替死鬼一样。
恍然间,我视野中的八卦图停止了转动,大脑的眩晕感在一刹之间消失了。
剧烈跳动的心脏也逐渐平息,稚嫩的脸上的戾气也遁走不见。
暴雨中,只留下我的呆立以及劈断的树。
我刚刚为什么要说那话?说给谁听呢?
真白痴,不对,是真中二。
谁知道刚刚发生啥了?后背疼的火辣辣的。
现在当务之急,趁着暴雨,街上没有行人,赤裸着上身赶紧跑回家,再睡一觉!
一念之间,雨竟然停了,白桦市也恢复了原样。
我也逃离了现场,独自留下风中寂寞的断树。
一位身穿白色西装的女人打着一把漆黑的雨伞,在角落里目睹了一切。
看着颇为繁华的街道,我似乎有点格格不入——我有了一丝丝恐惧感。
我僵硬地行走在街道上,我再次害怕了,我真的还是我了吗?
这是从前那个健步如飞,对任何事都抱有无穷的热情的我了吗?
等等,为什么他们都在看我?街道上似零星的行人注视着我,街道两旁的居民楼似乎也在盯着我,过往的汽车也在扫视我。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清新的味道,我感觉很熟悉,很亲近。
我没太在意这些。
视野中的八卦图与我相处也有几小时了,除了睁眼闭眼都是它,还有时不时的头痛,我已经没什么不适应的了。
浑身湿透的我像是一只落汤鸡。
不过,就在几分钟之后,我将遇到改变我一生的女人。
我在市中心的公园一把木椅坐着。
我赤裸着上身,却故作轻松地望着风景。
公园前有一处很广阔的工地,围起一大圈白桦市的政府封条,里面都是没完工的建筑,各种土木工具都被丢在地上,还有敞着门的推土机、挖掘机。
像是施工人员直接撂挑子跑路的感觉。
从我这个角度来看,十分凄凉。
但不论是居民角度,还是官员角度,它不应该被停工,它涉及的资金太巨大了。
仅仅一个照面,正常人都能观察出来,一旦建成,这就是代表白桦市最高科技成果的建筑!最标志性的!最宏伟的!
忽然,以一台黑色加长版的劳斯莱斯为首,后面跟着七八辆奔驰轿车的车队停在了工地门口。
跟我也不是一个阶层的我,我自然不知道这些车都是啥型号,只能知道车牌,也只能看出这些车很亮很耀眼很漂亮。
我瞠目结舌,没想到啊,这小小的白桦市,竟然有人买得起劳斯莱斯。
我还是太过渺小了,如蝼蚁般的存在。
奔驰轿车最先开的车门,里面下来了形形色色的中年男人,都整齐地穿着深色的西装。
他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好像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了。
没过一会,排在最前面的劳斯莱斯打开了车门,下来一个女人,散着头发,身着笔挺的白色西装。
从远处看,女人的背影很修长,看不清容貌,我也不好评价。
中年男人们发觉车门打开,齐齐看着女人,都在第一时间占据距离女人既有距离又显眼的位置。毕恭毕敬地将她围了起来。
女人处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中间,有一种现实中很难遇见的极位者气质,我在远处看都觉得她有些盛气凌人。
女人东指西指的,说了一大堆,那些中年男人一直点头哈腰。
大概过了五分钟,中年男人纷纷回到轿车里面,缓缓离去。
只剩下白色西装女人留在原地。
她双手抱膀,四十五度抬头仰望天空,天知道她在思考什么。
看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画面——断树!那颗被惊雷劈断,不偏不倚地倒在我面前的大树。
为什么我会将断树与女人联想到一起?
它或许存在过时日光辉,但无可奈何,在这过深的怨恶里,我会祈祷它不会轮回到这位姿态优雅而身材修长的女人身上。
我在远处欣赏着女人的背影,配上极位者的气质,在细雨微风中,及腰的长发被吹得些许凌乱。
我望得出神,一般这样的情景,只在电影、小说里闪现过。
想到这,我不禁好奇女人的容貌和身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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