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尸官差
第七章 倚岸心皈（旧版）

在跳下去之前，我还抱着应该可以成功的想法。但是，当跳进水里之后，立马就让我有些后悔了，因为这种水势，似乎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这水里，我感觉就光伸开两只手臂，都非常困难，更不用说像平常一样展开身子去游了。又想着，在跳下来之前，似乎就应该先找根棍子，好插进河底稳住身子，水急，但不是很深。可看这形势，我估计连棍子也会成为累赘，又觉得还是直接游，来得痛快！

同时，我也感到很无奈，刚才还可怜那条狗来着，现在看来自己跟它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在任水折腾。不同的是，我身上好歹还有根保命的绳子，所以那狗子，可真是比我勇敢多了。

现在，我只能是尽量能挨着石头，就挨着石头走，并且四肢全用，拼命朝着那方向靠去。很快，便游到了距那船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

这期间，我感觉整个世界是处于混沌状态，整个脑袋也于水上水水下间不停往返着。中间这段是最汹涌的，水面之上能听见的，只有周围嘈杂的水声，偶尔还有大表哥在岸上的叫喊，但一时都不是很清楚。

猛然一个大水浪打来，我整个人又一次被没到了水下，接着就是一阵儿又一阵儿的“咕嘟咙咚”声。如果不是感到身后那根受力的绳子，我现在，绝对很容易迷失方向。加上在这大晚上，周围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并不好找参照物。

估摸着，大概是过了有个十几分钟，我整个人才逐渐靠近那河中的船。那船不是很大，但看得出，似乎不能再游动了，水已经没到那船身很高的位置了。

也是与此同时，那站在船顶上的人，此刻正晃动着手电，对我伸了伸手，示意我赶紧抓住他。我张大着嘴巴努力换了口气，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我试了几次，好在最终被他拉了上去。

面前的这个廖把式，看起来在四十五到五十岁的样子，整个人显得很消瘦。而经了解，他告诉了我事情的大体过程起因。

按照他的说法，大概是一个小时之前，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条河上游的水开始猛然涨了起来，显得毫无征兆。这也让水势本不算太急的河面，突然变得如此汹涌。

廖把式说，他当时还在船内整理着一些东西，等听到动静，出来一看时，发现河面上的水已经是涨得非常厉害了。

还没来得及动篙，整个船身却已逐渐被拖入那湍急的水流，船往下滑行的速度很快，他当时已经很难再去控制船的方向了。最终，因没法去掌控，船的一侧撞到了河底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船板顿时开裂，水也不停地往里渗。因此，船最终也就在这块石头比较凸起的区域，搁了浅。

在估摸不透后面的水势，还会不会继续加大的情况下，水性再好的人也不敢贸然离船，这正是廖把式当时所想的。也就是说，我跟大表哥当时在岸上看到的，并不是船在往下沉，而是水在不停地往船身上没。那么问题也就在于，这河面的水，是为何在这么短时间内突然涨了起来呢？只是这个时候，也没时间再去细究原因了。

好在下水之前，我们多备了一根绳子，大表哥怕拉的时候吃不住力，于是把两股绳子都绑在了河岸的一块大石头上。

在将另一根绳索系在了廖把式身上之后，大表哥开始将我俩跟拔萝卜似的往回拉。我这时是心里直叫苦，心说这才好不容易淌过来，这会儿竟又得游回去。

意外的是，过程似乎比我刚下水时要顺利很多。这期间除了呛了几口水，倒是很快就被拉过去了一大半，看来，这拉的要比游的快得多。

最后上岸的时候，三人都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当再次往那船的方向看去时，船似乎又被水没下去了很多，过不了多久，可能会被彻底淹掉。现在可以明显看到，就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河岸的水已涨了不少，那水位又向岸的方向延伸了几米。

很快，我们便离开了河滩，回到了先前那石头屋里。

廖把式在火坑里生了火，让我把衣服给烘干，同时也让我穿上他的一件干衣服。这衣服虽看着是新洗过的，但上面却有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至于具体是什么味道，却又说不出来，总之不是很好闻。

屋里很是简陋，手捧着一碗白开水，我喝了起来，直到这时，整个人才算是平静了下来。经过了刚才的一幕，忽然这么一放松，就感觉四肢有些发软无力。

大表哥跟廖把式一直聊着刚才的事情，这会儿他朝对方问：“这么说，刚才这又是去捞东西了？”

那廖把式咳嗽了两声，叹了一口，说：“……是啊！这有句话说的好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干我们这行，像今天这种情况，也算是不足为奇了。”

大表哥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今天，有找到什么好东西吗？”

对方却摇了摇头。“别提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怎么碰到了，无论是这好的还是坏的，都没有。大概，是这河神老爷在作怪吧！”

说着，廖把式却看了看我。

“这位小兄弟，刚才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真说不准会遇上什不测呢！”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举手之劳！主要还是靠大表哥在岸上拉得及时。”

大表哥一听，忙也趁热打铁道：“对，小康说的对呀！我说廖把式，你还真得感谢感谢我。你要知道，其实刚才就跟那拔河一样，一般这关键的角色，都是放在最后面的那位重量级选手，您说是不？”

廖把式乐得“呵呵”一笑，这会儿又对我好奇道：“小康，这名字听着不错！有梦想，还顺应时代！”

说到这儿，大表哥才想起介绍我。

“是啊，这小康可是我最要好的老表！人很好，这胆识自然不必说，就刚才你也看了，那胆气可是没得说的。”

廖把式似欣赏般点了点头。

大表哥则继续借题发挥：“怎么说呢？这不正是今天这件事，才能让你认识我这表弟呀！那句俗话是怎么说来着，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看着像是凑巧，其实啊，都是上天注定的。注定咱们今儿是巧着来您这儿，又刚好在这种关键时刻，及时发现了这事情，说来一个‘缘’字啊！”

我听着，却觉得他措辞似乎有些过头了，便推了推他，说他这句用的有些不对。这有缘千里来相会，那是形容男女之间用的，用在这儿难免别扭。

他一听，倒也尴尬一笑：“……那，反正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只要大家没想歪就行了。”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这还是其次，整得好像你是上帝专门派来拯救别人的一样，套近乎也不带这么夸张的。

廖把式却干脆笑道：“对对对……这话说多了，就那个意思，都是缘分，话倒是没错！”

闲话说了好一阵儿，似乎已冲淡了先前的压抑氛围。围着这堆火，三人倒一番好兴致。

也是这时，大表哥似乎才想起此次前来的正事儿，于是端正了身子，对对方说：

“……其实这次，我的确是有事而来。简明了说，就是想引荐个人，也上您这船。”

廖把式先是听着有些意外，也问道：“哦？那这个人，是谁呀？”

大表哥继续顺了顺嗓子，瞟了我两眼，说：“其实这人……现在就在我们眼前。”

对方一听，这才把视线缓缓转向了我。

“嘶……你是指，小康？”

大表哥微微点了点头。“怎么样，他这身板儿，能符合要求吧？”

那廖把式忽然笑了，回道：“你看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别的不说，就冲这小康刚才下水搭救我的那一下，我就觉得他这人可交，况且还很有胆识！”

我端正了一下身子，也自个儿介绍道：“啊，我名儿叫杨小康，这场面上也不太会说话，您叫我小康就行了！这说来，也是刚踏入社会，总感觉人生迷茫啊！没啥去处，说白了，就是迫切想找个饭碗，混口饭吃。我听大表哥说，现今这搅肉汤一行比较吃香，挣得也挺快。因此，特想拜廖把式您为师，今后也就随您在这江河上闯荡了。”

说完，我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就要行跪拜礼。说实话，我自个儿都觉得，这似乎比剧情里发展得要快了点。

没成想，那廖把式却忙一把制止了我。

我一时纳闷儿，心说不妙，这不刚刚还说很看好我，怎么立马就变卦了？还是说，我真是哪方面不合格，那这刚才岂不都是玩笑话？

不成想，对方却笑了笑，说道：“你的想法跟心意，我知道，但是……我们这行也是有规定的！”

“什么规定？”我干脆直接问。

他抿了抿嘴，说：“严格说，这其实也不算是规定，而是这么久以来，大家所约定俗成的。简单说，我们这行其实没有拜师收徒一说，也不太喜欢把场面搞得太高调。……不过，若你真成为了我们的一员，那么我们将视你为兄弟姐妹，为自己的家人。”

我表现出很认真听的样子。

他忽然抽起了一根烟，像是想着什么，从而继续感慨道：

“搅肉汤，可不像其他行道。其实，大家并没有多严格的等级划分，但却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要懂得彼此关心和照顾，同心协力，这样才能去面对那些大江大浪。……要知道，常年在江河上行走，总会遇到你所想象不到的事情，甚至某个时候会死掉。所以我们常说，同在一条船，就必须要知道，每一个人都是互相绑在一起的，直白说，就是同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的确是一个颇有经历的前辈总结，听着，还确实有番道理。可不拜师的话，怎么入行呢？

廖把式看了看我，却是又有些疑惑问：

“我其实很好奇，按理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都会选择在大城市里找份工作。且不说挣得多少，稍微有些文化知识的，特别是能吃苦耐劳，应该也能吃得开，至少不必干这么辛苦的活计。”

我苦着心说，还不是没钱给逼的。于是微微笑了笑，这么回了一句：“您有没有听过一句，最近网络特别流行的话呢？”

他却摇起了脑袋。

“这句话就是：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您现在可千万不能凭着城市如何发达或某单一趋势，就断定那儿便是天堂。我不妨实话告诉您，越是看似繁华的地方，就越是水深火热。……怎么说呢？这说大了，有时候文明跟蛮荒，其实仅隔着一道屏障。而这道屏障，又仅取决于每个人的身份，及认识罢了！”

一旁的大表哥听着哼了声：“哟呵！你小子肚子里，还真不愧有点墨水儿，说起话来都拐弯抹角的。”说完，他右手撑起了右腮。

我没理他，继续道：

“这世间，无非活着这么几种人！有的人，感觉自己活得很安逸，生活富裕，他便喜欢欣赏一些高雅的东西，习惯过上慢节奏的生活，他眼中的社会，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一样，需要时时慢慢去品味；而有的人，则感觉自己活得不是很如意，就喜欢去追求一些有挑战性的东西，时刻紧绷神经，为的就是不断促进自我强大，不落后他人。在他眼里，世界从头至尾，也许就是一场无情的比拼。人，必须在狭缝中生存，这部分人也因此容易长出欲望；还有部分人，却感觉自己活得很失败，好像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可悲错误的。他觉得没有人会对自己好，如果有，那也是带着利害关系的。这样的人，感觉每一秒都是在受尽折磨，他甚至认为世上就不存在永恒的东西，生命也仅是一个过程而已，没多大意义。

我自然是算不上第一种，可也不是最后一种。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二种，而且这种还另有分支。为生活所迫的人，在城市也只不过是一台不停运转的机器而已，麻木后，他是感觉不到文明存在的。不管薪水再多，你要说他能感到多大乐趣，我觉得没有。所以城市在他眼里，其实就是蛮荒，没有人情味儿。

这说白了，我是个不喜欢被受约束的人，不喜被人命令，但是我喜欢挑战、喜欢团结合作，甚至是一心去冒险。就像有的时候，也许你我境况暂处艰难，但大家总归于一条线上。只要能互相理解帮助，再大的困难也会不禁迎刃而解的。虽只是点滴，也能颇有成就感，反正，这种氛围我很是喜欢！”

我认真说完这些，感觉话里有七分是诚恳的，其余的，也许就是天真跟扯蛋吧！然而大表哥听完，却是拍起了巴掌，这让我有些意外。可能他也觉得，我似乎从来没这么正经地，说过这么一番人生的大道理。

“哎……我说小康同学，平时没看出来呀！这大城市念了几年书的人，用词道语可谓是有些深度了啊！”

廖把式一直认真听着，虽不知他完全听懂没有，这时却也点了点头。

“嗯……虽不是完全懂你的意思，但我很赞同你的观点，你的话我听懂了不少，也许你跟我多少有相似之处。生活也许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但至少还有去追求的东西，大家只要心都绑在一起，定能共同去面对大风大浪。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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