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鼓声寒
第 92 章（旧版）

雨荍道：“老舅鳏居多年，多少有些积攒。六寡妇开着布店，又领了抚恤金，会没钱？大排筵席，宴会宾客，由他去说。”

梁尚才摇摇手道：“不好，不好。”

雨荍道：“老舅只管择定吉日，别的事务我来理会。”

梁尚才肚里还是欣喜的，道：“祖宗，你理会甚么？”

雨荍道：“老舅看下好日头是了。”

六寡妇见说，悬着的心肝才落到肚里，不禁滚下泪来。六寡妇不容易，第一次见着梁尚才就十分不情愿，一个四十出头一个不及三十，年庚不相宜，梁尚才体肥身矮眼小，相貌不如先夫出众，又逼死婆娘声名不好，只不过屯兵营忒多寡妇。六寡妇经不住梁尚才早晚纠缠，那日被哄了上炕，一番云欢雨爱之后，光着身子问你这汉娶不娶我。梁尚才搂着六寡妇谁说不娶。六寡妇说几时娶。梁尚才说等大营安稳了。六寡妇说你晓得，夏日的雨夜最是莺慵燕懒，一个寡妇耐得住这般空寂，你这汉不怕床下有人。梁尚才听罢，骨碌碌翻身下床，衣不遮体趴在地上向床肚里张，假惺惺说那一个，你梁大爷在此，还不出来。床上六寡妇就笑声盈盈，盈盈笑声漾在床头，又漾出户外，湮没在男欢女爱的雨夜里。

雨荍出来石郭望熟药局走去，却才下来石阶就撞着初枔背着篾竹筐走来，雨荍道：“沿路乞讨？”

初枔放下篾竹筐掀开蓝花盖布，里面却是个黑奶猫，一阵阵喘着。初枔凄楚道：“三日前初家寨沟里捡的，一个花的和这黑的，原本以为那花的瘦弱要死，那想这黑的今日不见精神，喂食又不吃只是腹腔捉颤不已。却才教下卫村兽医诊过，喂了药，见在颤动又凶，怕是命短，你这医人，一猫七命，救他一救。”

雨荍看了一回黑猫，他不懂猫，就引初枔来到熟药局，本草金一番看视后说兽药下猛了，回去等一时再说。

初枔道：“会死么？”

本草金道：“会。”

初枔小心将小黑猫放背筐里，盖了蓝花布出来熟药局，问雨荍那小娼妇在做甚，雨荍道：“你这没头脑的，你骂他娼妇，我和娼妇同寢共餐，你连我也骂了，都说你是有心智的人，就这心智，如何为别人指点津迷，莫将五万余众引入深海。你是一府之主枕边的人，应是贤良淑德于众人面前，少恶言语，不做坏事。你看我娘亲在时，走到那里不要人钦敬，就你目下言语和脸色，不配做受人敬仰的都监府夫人，只配做个走街过村的丐者婆娘。”

初枔那里听得雨荍一番抢白，怄着气背了篾竹筐归去往生堂。入得窑口，初枔掀了盖布看时吃一惊，小黑猫趴着不动，提起来却睁着眼死了。霎时，初枔眼里噙着泪，抚摸着小黑猫道：“我不救你时你或许不会死，却是我好心害了你，你睁眼动一动，动一动。”

小黑猫终竟没动，初枔就哽哽咽咽哭起来。初俭拾起死猫，扛了镢头，望山上梅花树下埋了。

向阳花近来精神不济，常常做梦，这日梦着古因仄心念秋韵，初枔不悦说与古因仄老娘知道。老娘不问你这个，怒道我儿一府之主！这件事因此沸沸扬扬，众人就说古因仄德行不正，淫人妻女，不配一府之主，又拖又拽逐出都都监府，暴打一顿，绑在拴马桩上。众人投石向阳花入主都监府，向阳花衣不遮体为军民都总管。

梦是怪异的，醒来象吃了怅鬼似的气息不畅；梦是羞耻的，全无面皮，从头到脚。

过一天向阳花又做了梦。梦见一条蛇，那是午后往下卫村向泰平居处途中，才下来石坡就见一条菜花蛇，碗口粗，扁担长，望向阳花吐着香雾。向阳花行走，蛇也行走，行走的不止向阳花和蛇，还有乌鸦，乌鸦跟着蛇或飞翔或蹦跳着，要吃蛇。向阳花原本十会惧怕蛇，有了乌鸦壮着胆儿却在香雾里起舞，时而撩掌，时而云手，时而穿臂，时而摆肘，那般曼妙。须臾蛇不见了，只是一截麻索，摸时冰凉凉的，乌鸦就呀地飞走，象是咒向阳花。咒语不止，老娘就趴在向阳花后背上，老娘沉重他吃力驮着，过桥时迎着马车，马惊了撞着行人纷纷坠入河，河里无臂无腿的水妖就呵呵笑，笑世上不如水里，世上苟苟，水里澈澈。

向阳花问咒禁师，说到屯兵营之后不止一次夜间梦着蛇，有时午后小盹也梦着，活的也有死的，缠人的也有盘老鼠的，每回都不一般，只是每回惊醒都一身冷汗。咒禁师说是梦见蛇多是升迁富贵的好梦，又或将觅得如意郎君的佳梦，一言之乃吉兆梦。便教向阳花念咒驱恶避邪，赤赤阳阳，此符断梦，避除不祥，吾知汝名，识汝名，远吾千里，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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