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鼓声寒
第 21 章(旧版)

华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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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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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家大娘引古因仄上来二楼,客座里坐了。古家大娘不知古因仄来意,一壁厢点了香等着古因仄说话,降降的檀香沁入肺腑。

古因仄不知甚么檀香味,只晓得沁人心肺的都是丁香花,儿时就喜爱。这味只是他古家大娘身上才有,村里耕夫、樵夫、屠夫、渔夫家的婆娘没有,石匠、皮匠、纸花匠的婆娘也没有,每当丁香花弥散,古家大娘必定在晚风里款款走来。古家大娘不见古因仄说话就唤来婢女铺排果子、点心,又煮茶。古因仄偷一眼婢女不过十三四的模样,清水芙蓉似的,纤纤手搅着茶汤。古因仄不曾见过这般玉手,大嫂、二嫂、三嫂、四嫂和老娘的手都粗壮,初枔的手又皮包骨也的瘦棱棱的。古因仄闪开眼看去月圆门外,他不是来看婢女手的,他是都监府一府都总管要看遍屯兵营。门外不时走过油头粉面小哥,何止二三十个。

古因仄道:“勾栏里俳优?”

古家大娘道:“目今屯兵营寡妇多矣,嫖娼的少养汉的却多了。”

古因仄吃惊道:“兔子?”

古家大娘道:“也叫小唱、小手、龙阳,自称堂名中人。”

古因仄道:“那里人?”

古家大娘停一刻,道:“多是马厩的小哥。”

古因仄接过婢女递来的茶饮了,婢女再添汤时,古因仄拾了盘里点心吃了一口又一口吃了干净。他本不想饮茶又不愿吃点心的,嫌妓馆龌龊,但当他大娘面前他不敢,又不愿人前是个圣贤,教人觉着高挂在云端仰望不及,他就是石匠的小儿,泥土里的小儿,心底里也藏污纳秽。

古家大娘道:“铁山都监休沐时也来吃花酒,却不是一个人来。”

古因仄肚里饥了又吃了个酥饼。

古家大娘唤来当家花魁,道:“陪小爷吃三杯。”

花魁笑盈盈应着去安排酒食,古因仄却告辞古家大娘出了妓馆,来到枕戈待旦酒楼。

酒保是个老儿,抄着手道:“原来是都总管来了。”凑上近前又道:“大郞二郞都死了,老的又出山卖酒了。都总管要吃几杯?”

古因仄道:“打一角风月瑶池。”

老酒保道:“好酒也。”

古因仄道:“枕戈待旦酒楼乃是屯兵营第一酒肆也。”

老酒保道:“谁说不是?”打来一角酒,引古因仄拣一副干净座头坐了,铺下酒菜,看着古因仄饮酒。

古因仄见店堂内冷清,心头沉重,教老酒保一齐饮酒。老酒保不肯,只得一边饮酒一面思索过往将来。

夜色深沉古因仄才酒罢,和店家牵扯一回酒钱,把几个铜钱与店家,初俭引着个娘子就进来。

娘子有十分颜色,向前对古因仄深深道个万福。古因仄偷看一眼,不觉怦然心跳。

初俭道:“秋韵,初家寨人,要撮合龚三横。”

古因仄道:“龚三横呢?”又睃秋韵一眼。

初俭道:“一时就到。你吃过了?”

也许古因仄青春年少也许酒后性乱,秋韵在古因仄头脑里住了脚,活脱脱的美人呵,胜过初枔颜色何止百倍。古因仄心猿意马,一时又意猿心马,口里念动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熊掌而取糟糠者也。

古因仄口里念着圣贤书,望上古峪走去,又见风汉在演武场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旁关寡妇没奈何望着。风汉一遍遍吼:“我乃西天极乐世界释迦牟尼佛祖座前护法,住址凤凰山上一座破败尼姑庵里,上管着花街柳巷,下管着虫鸟鱼兽,谁敢犯法,把你男子刺配远恶军州为配军,九世吃苦;把你女子卖去胡马军中为娼妇,十代不为良人。”

古因仄住脚观望,一字一句听着,只觉着心里比风汉还苦,又觉着风汉不风也不苦,吼声里他就是释加牟尼佛祖座前护法,头脑中忘我的,身心尽是愉悦的。风汉的身影就渐次暗淡了去,化作霭霭祥云弥漫在演武场,又教寒风吹散了。

古因仄听了风汉的话如梗在喉,抱手望风汉打一躬,来到都监府门前,教直守土兵王民军唤来梁尚才,厮傍着望府库走去。

夜黑,伸手不见五指;夜静,只听得脚步声。山里人家早熄灯趴窝,土狗却不趴窝,睁着怪眼望着路上行人,不入狗眼的就吠几声,看那懦弱的扑上前去,惊得行人落荒而走。

梁尚才拾了石头砸走土狗,跟在古因仄身后他不知古因仄因甚要夜黑造访府库,却又不好多问,就道:“那里一班军汉有甚么看头,见天的靠墙根晒太阳活嚼蛆,张四婆娘的奶又白又大却是布袋奶,初家寨开平桥头谁家小女子屁股上长着痣、痣上长着三四根曲曲的黑毛,寡妇夜来相思汉子有的靠手有的靠吼有的靠狗。满口黄牙他是内行,圣人言语、贤俊典故全不会。”

古因仄道:“他们没说六寡妇?”

梁尚才道:“他寡我鳏,他涝我旱,两个做一处不偷邻居衣物、不抢路人财帛、不哄爷娘、不骗兄弟,不犯法。”

古因仄道:“老舅是早晚出入都监府的人,须顾及公厅声名,娶便娶了,不娶便断了来往。”

梁尚才道:“谁说不娶?”

古因仄道:“几时娶?”

梁尚才道:“待从后山归来,跟六寡妇商量。”

两个说着话,来到石郭身后拾级而上,爬上半山腰,一周遭高墙石叠,黑松掩映,两个来到门首,早有带刀土兵出来接住。

府库都头姓铁,四十之上,因性格执拗,脑后天生长着一块反骨与人争执,唤做他诨号铁驴子。铁驴子前面引路入得院里来,依次看了二十五眼贮物窑口,其中九眼粮库、三眼甲仗库、三眼衣帛库、三眼熟铜库、二眼火药库、一眼金银库、一眼桐油库、一眼盐库、一眼生药库,还有一眼却是铁山都监私自窑口,不知里面贮甚么。铁驴子引着来到直守土兵屋舍,只见刀在土兵手里,枪在架上,齐臻臻衣被叠在炕头,四下里干净净明晃晃不见尘垢,好端端一眼军人窑口。

古因仄道:“晓得铁山都监那眼窑口里贮着甚么?”

铁驴子道:“传闻藏着金银,只是不曾亲眼看见不敢胡说。”

铁山都监窑口里端的藏着金银,有数十万之巨,乃是转私生铁所得,晓得的人不多,龚三横是数内一个,雨荍又是一个。铁山都监出征前夕,把龚三横、雨荍叫来面前备细告诉了藏金纳银的勾当,叮嘱但有一日营破之时搬取金银下山降敌,买万众军民不死,除此之外只许纳入,饿死也不许支出。两个受铁山都监的信赖,视金银如命,又视金银如土,把钥匙藏住。

古因仄教铁驴子取来纸笔,拈笔蘸墨写道:封于端平二年十月二十二日古因仄执笔。一气写了二十五张,教土兵贴去各各窑口。

梁尚才看得愕然,面门渗出汗珠来,半晌才道:“府库禁地闲人不敢出入,又且土兵日夜把守,封他则甚?”

古因仄道:“坊间闲言碎语,都监府公干图谋府库钱财。”

梁尚才道:“我咋不曾听说?”

古因仄道:“当局称迷,傍观见审。”

梁尚才道:“这话不厚道。自你入主都监府我那一件那一桩不听你的,藏兵于民,赈惫衣被,救济钱粮,你不该道听途说,屈沉我。民间有人谗妒,你应澄清混浊,扭曲扳直。”

古因仄道:“坊间道是都监府的人,未必是你。倘若是你,见在封了库正是救你水火之中,那一天等你图谋得手,我再一幅封皮封死备细盘查,查出尴尬来你梁尚才要如何脱身?余年在牢城营度日,那才叫害人不浅。”

梁尚才张大眼,老大不喜。

两个出得窑口,看罢土兵贴完封条,便下山来,各自去处。

梁尚才见古因仄走远,折回府库来,问直守土兵古因仄多曾来过这里。众土兵都道头一次。梁尚才又问曾听得甚么消息也不,众土兵又道不曾。梁尚才就骂道:“一窝死猪死狗见天的吃饱不问事!从今日起那个都不准下山扒婆娘裤子,敢下山的教我抓住决不轻恕!”见得山根处堆的齐臻臻干柴,扛一捆在肩上,气哼哼下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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