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桃花扇桃花笑春风
第二十七章 阮胡子的故事——挨打（旧版）

杨龙友感觉被贬期间从事文艺的日子很爽，而一样经历的阮胡子则需要有个人来安抚他这颗潮湿的心，因为杨龙友的被贬是人生中的小插曲，而他被贬则完全可能是大结局。

自从被复社阴了一把，阮胡子一直恶心到现在。《留都防乱揭贴》中充满了主观臆想甚至是无中生有的毁谤和个人攻击，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却足够人浮想联翩，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许多人都以看贼的眼光看着阮胡子，使阮胡子多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阮胡子太想再进官场了，官场上那些钱财滚滚、颐指气使、公款吃喝、马屁如潮、前呼后拥的感觉才是人生的价值所在，才是梦中的草原，才是高天大海，才是诗和远方。

但是，东林复社的认可是他二进官场的充要条件，目前及今后一段时间，东林复社将是官场的执牛耳者，没法改变，只适顺应。解铃还需系铃人，能给阮胡子平反昭雪恢复荣誉的正是将他坑了的东林复社。阮胡子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让仇恨蒙敝双眼和冲昏头脑，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合适的机会缓和与复社的关系，复社虐我千百遍，我待复社如初恋，至于曾经的不快就让它随着那午夜的微风淡淡而去吧。

与复社接触的机会很快来到，这个契机会是祭祀孔圣人的日子。

历史关于圣人具体生日的记载比较模糊，没法确定具体给圣人庆生的时间，因此圣人的祭日确定为传中的圣诞节。

从唐朝将孔圣人著作列为科举考试大纲以来，朝廷便开始重视孔子的祭祀，要求县级及以上政府每月进行两次小祭，每年春秋季进行两次大祭，祭祀由地方政府教育部门主持，地方财政出资，地点设在全国县级以上行政机关或孔庙，并明确了纪念的日期、地点、规格、人员、议程、着装等。

时过境迁，现在的提起圣诞节，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一个衣着喜庆的老头，在夜幕掩护下驾着婚车赶着牲口给小朋友送礼。小朋友的父母不再关注低炭环保，去山里砍松树做成圣诞树，剩下的松枝则扔进壁炉烧火。

这一切被热衷过节的中国人民看在眼里，大家不知道圣诞在庆祝什么，但仍愿意冒着刺骨的寒风跟好奇宝宝一样到教堂开眼界，还开创性地在这天晚上吃起了苹果，将圣诞节的变成了狂欢节美食节购物节，总之除了拜神什么事都干，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的土味圣诞节。

正在巡视人间的我主忽然收到了来自世界东方的无数生日祝福，不禁有些发懵，俯视地球时发现了一群素不相识的黄皮肤中国人不远万里去给自己这个陌生的外国人过生日，不禁被这种国际主义情怀感动，原谅了其过节的形式半土半洋，给西方人送祝福时也会从指头缝里给东方人漏下点圣恩。

现在庆祝洋圣诞的人群主要是宗教信仰者和跟风的年轻人，而古代给孔子庆生的主要是读书人。读书人凭借孔子的著作安全立命，受了孔子的恩惠，给孔子庆生既是祭拜精神领袖，也是感恩衣食父母。

本次圣诞祭拜仪式由吴应箕主持，当地的许多读书人自发参加，大家诚心给圣人烧香磕头，同时默默祈祷许愿，秀才希望考上举人，举人希望考上进士，当官的求进一步高升，一桩桩心愿通过黄纸香烟传达给端坐在上的圣人。

仪式进行到一半时，阮胡子出现在了祭拜人群中。阮胡子信仰朴素的唯物主义，他认为所有祭拜死人是为了给活人看，表面上糊弄鬼实际上是糊弄人，他这次祭拜确实有对孔子的思念和尊敬，但这种感情不多，他想的更多是是利用这个机会来与复社初步接触拉近距离。

这段时间以来，阮胡子经过一番思考，重新制定了最新版的复出三步走战略：

一、与复社初步接触，消除敌对情绪，创造和谈条件。

二、心平气和交流感情，互诉衷肠取得谅解。

三、冰释前嫌，达成共识，化敌为友，共创共建。

这三步走说起来跟将大象装冰箱一样简单，具体执行则难度较高，比如现在这第一步就得克服一定的心理障碍，忍辱负重唾面自干是必须的，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这时讲什么自尊、公平就矫情了。

阮胡子努力保持低调，从侧门蹑手蹑脚进来，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跟黄花鱼般溜着边走，先在人群的后方站了一会，在不惊动复社诸生的情况下一点点往里头挪，跟照了面的复社成员陪笑脸，主动握手打招呼。

至于复社诸生会不会过为己甚给他难看，阮胡子倒不担心，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的宽容博大既往不咎一定会感化复社诸生。他作为受害者都已解开心里的疙瘩，施暴者又有什么过不去的。更何况在这种庄严的场合闹事是不给圣人面子，复社成员不至于这么没素质。

阮胡子年龄比复社众人大，混的层次也不一样，加上好久没露面，复社中许多人不认识他。面对阮胡子一脸热情满嘴寒喧，大家礼貌性地打哈哈，“嗯嗯噢噢”应付两句，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旁边的人，想知道这个大胡子是谁。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压着嗓子说：“快看，那个不是阮胡子吗？不是我看错了吧？”

接着有人小声喊：“没错，就是这个老家伙！他怎么来了？”。

“阮胡子”在复社是个敏感词，周围人听到这三个字，立刻被吸引，顺着众人目光全看了过来，焦点集中在阮胡子身上，有的吃惊，有的生气，还有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接着有人说：“阮胡子，你来这里干什么，出去！”

又有人说：“快滚，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听着语气不善，看着周围来人一脸的不怀好意围了过来，阮胡子赶紧对众人陪了个笑脸，深深一揖道：“且慢动手，听我一言。阮某不才，曾熟读圣贤之书，并以优异成绩考中进士，当官后又借圣人余荫风生水起，搞文艺更是宣讲圣人微言大义，这些年来凭借圣人恩德讨碗饭吃，可以说没有圣人就没有我阮胡子的今天。阮某知恩图报，饮水思源，在圣人祭日来申诚达信，致敬先贤，与大家的想法完全一样。”

“放屁！”阮胡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庙堂乃是圣人在人间设立的办事处，圣人在头顶三尺，诸圣在一旁待立，容不得有半点不敬和亵渎。要来祭拜必须净身更衣，心中不能有私心杂净，口中里不能有污言秽语，不得放屁打嗝，不许大声喧哗，不允许吸烟吐痰吃带皮核的食物以及带宠物入内。如此神圣不可侵犯之地，岂是你这样的猥琐邪恶之徒能来的地方？现在给我滚出去。”

阮胡子没想到复社诸生如此激动，一下子闹了个大脸红，不过仍耐着性子解释道：“大家别激动，听阮某一言，我们都是圣人的门生，有着相同的信仰，有着文化基础，我们是真正的同学、同志。同志之间闹点小矛盾可以批评与自我批评，但不应该有死我活，和平发展面向未来才是同志间相处的正确方式。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我们可以……”

复社诸人一听不乐意了，马上有人打断阮胡子的话：“住嘴别开口同志闭口我们，别把我们跟你归为一类？别侮辱我们好不？我们是圣人的后学，你是阉党的门生”。

接着又有人喊：“没错，你的祖师爷是曹操。你有这时间不如去研究一下曹操七十二座坟墓哪一个才是真的。”

周围人很快哄笑了起来，接着有人道：“阮胡子！你要是认夫子祖师爷是在打夫子的脸，夫子的传人中出了你这样的败类，只怕他老人家的孔子棺材板都盖不住了，要爬出来清理门户。我们都是文明人，你自己走吧，别逼我们动手。”

打人不打脸，如今接连被人打脸，阮胡子都快气炸了，不过眼见群情激愤，复社众人围过来要动手，阮胡子也不敢硬来，只好一边后退一边忙道：“都说过一百遍了，我不是阉党！当年加入东林党时，我的入党介绍人是东林党卓越的老一辈革命家赵南星，赵老介绍的人怎么会有错？你们可以怀疑我，但不能怀疑赵老，你们要是怀疑赵老，可就是怀疑老一辈了。想当年，我不惜牺牲名声打入阉党内部，是组织的安排和革命工作的需要，你们却说我的阉党，真是千古奇冤。更何况，即使阉党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不一棍子打死吧，还不允许知错就改回头是岸弃恶从善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吗？”

马上有人又拿话呛了回来：“你曾经加入过我党没错，不加入还没法说你是叛徒败类呢”。这话又引来周围众人哄笑。

阮胡子本来挺能说会道的，相信世上没有不可沟通的人、不可沟通的事，如今才发现复社诸生都是些油盐不进的主，不知投桃报李，不懂得礼尚往来，自己这高姿态在他们眼里倒成软弱了，曲意结交逢迎畏缩忍让得到的是只是鄙视与无礼。不过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求和的，阮胡子只好继续捏着鼻子压着火气说道：“你我皆是孔子门生，不管比学历比资历比经历，比年龄比党龄比官龄我都比你们长，你们来的祭拜圣人，阮某来的目的也一样。既然说不到一起，咱们也别吵了，以和为贵，各拜各的互不干涉，在孔庙吵架有辱斯文，会让夫子笑话的。”

若是阮胡子一直忍下去，众人或许骂着骂着就没意思了，阮胡子这一还嘴复社众人马上都来劲了，你就反抗吧，你越反抗我越兴奋。复社诸生围了上来对着阮胡子破口大骂，口水溅阮胡子一脸，指指点点的手指几乎戳瞎阮胡子的眼睛。

吵架不是讲理，比的是声音大不要脸以及人多，阮胡子在复社窝里吵架这是典型的找虐，很快他的声音便淹没了，只能看见一张张利嘴而听不见声音，脑子里嗡嗡的。

复社诸生不愧是文化人，怼起人来特解狠，句句话都直戳阮胡子的肺管子。阮胡子干着急，噎的说不出话来，越来越憋火，越来越着急，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当再脾气上来了，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当下吼道：“老子今天就来了，怎么着吧，当孔庙是你家开的呀。夫子还没说话，你们倒急着替夫子作主赶我走，我就问一句凭什么！少在老子跟前装大头蒜，老子参加革命工作时，你们还在幼儿园等着领小红花，现在骂起了老子，给老子上起了思想教育课，想改造我的三观，你们有什么资格，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复社众人早就觉得骂人不过瘾，思谋着找个理由动手，一听阮胡子爆粗口，复社诸生十分高兴，当即有人大喊：“阮胡子敢在夫子面前说脏话，也太没素质，还将圣人放在眼里吗？我们要代表夫子教训教训他。兄弟们上啊，打死这个王八蛋！”

接着又有人起哄：“对，咱们要替圣人清理门户”。

随着喊声，复社众人公报私仇一拥而上，朝阮胡子冲了过来。

阮胡子来以前已经做好了各种预案，其中包括了万一被打的准备。现在见势不妙立即第一时间启动应急预案，脚底抹油拔腿就溜，一边跑一边咒骂，老子在夫子面前爆粗口固然不对，你们动手打人就对了吗？骂人最多负民事责任，而打人就得负刑事责任了。你们骂人可以我不能还嘴？你们打人可以我骂人就不行？你们能放火我为什么不能点灯？心里想着，脚下逃跑也不敢有丝毫耽搁。

就在阮胡子夺门而逃时，旁边忽然伸出一条腿来，将其绊倒在地。很快复社诸生冲了上来，对着阮胡子一阵猛捶狂踹，三打两下便打的阮胡子筋断骨折，连其颇以自傲的胡子也被揪了一把。

直到阮胡子被打得不动弹也没声音了，复社诸人才放过了阮胡子，趾高气扬陆续离开。离开前有些人还觉着不解气，手指头戳着阮胡子，告诉阮胡子别装死，赶紧夹起尾巴滚，同时警告阮胡子以后老实点，别有什么其它心思，回家把文房四宝都给烧了，不许说自己是读书人，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也有人骂阮胡子不要脸，硬是逼的读书人动手，罪大恶极斯文败类。总之复社诸生明明占了便宜，明明兴高采烈，却一个个跟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义愤填膺，搞得阮胡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错了什么。

一群号称动手不动口的秀才竟然大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殴打曾经的国家干部、知名戏曲作家、歌舞团团长阮胡子，并且在打人后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到处宣扬，号称这是圣人思想中的“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不出意外，和留防防乱揭贴事件一样，打人者没投案，挨打都没有报案，公检法机构也没有介入，法律和公平正义再次缺席，一场群欧案件不声不响化于无形。

阮胡子连滚带爬逃回了家，躺在炕上养伤，今天的遭遇实在是太扎心了，心里的伤比身上的伤更重，诚哉古人言，黑化强一倍，洗白弱三分，当年作恶时仗势欺人时人人敬畏，如今想做好人却一直被欺负。

下一步找复社报仇吗？当然不！前面我们说过，阮胡子有两个优点：一是个非常善于自我批评，每日三省，无论谁的错他都能从自身找到不足，思谋着如何改进；二是非常能屈能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忍辱负重迎难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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