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桃花扇桃花笑春风
第一Ｏ九章 寇白门的故事——家世（旧版）

一位哲人说上：我们不知道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但一定是先有易骗者才有了骗子。

我们上当的时候从来都是主动的，并且还经常因为上不了当而着急，巴不得骗子快点骗我们。

同样，有些坑我们是愿意跳出进去的，且跳进去了还不愿意出来。

侯方域正是那个愿意跳坑的人，明明知道红颜可能是祸水，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被祸水淹死。

和候方域一桌吃饭的人也都注意到了这点，发现侯方域眼神一直朝李香君瞟，李香君也不时连羞带臊偷看一眼侯方域。

大家的话题很快扯到了侯方域和李香君身上，说这二人郎才女貌很搭，起着哄让侯方域往前冲。

而这时的候方域则略扭捏，尽管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往香君全身乱瞟，却始终没说出众人期待中的话，发乎情而止乎礼，倒像个正人君子。

众人渐渐明白了侯方域的意思，一个词浮上脑脑：白瓢！这小子有那心思却不肯上，显然只有一个原因——没钱。

酒为色媒人，眼见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氛围也到哄托了，杨县长示意众人暂停交头接耳，表达了愿意替侯方域出聘礼，玉成其与李香君的好事。

众人哄然叫好。

侯方域有些吃惊，他不信这好事能落到自己头上，怀疑是不是听不错，想想不可能，一桌子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听错了。看了看大家，大家都在祝贺，又看了看杨龙友，得到的眼神回答是肯定与鼓励。

侯方域有些惊喜，他跟杨龙友只是点头之交，按常理杨龙友不应该破费帮他做这事。不过想想也释然，自己是复社巨子，杨龙友也许有什么求他办——比如有什么后辈子侄想加入复社，也许纯粹是欣赏他的文采——就跟二奶奶欣赏来福的文采一样。

不管是什么原因以后再说，现在顾不上了，裤带已经松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抱得美人归。

李香君没觉得意外，想当然地认为杨龙友跟侯方域是忘年交，认为像侯方域这么优秀的人谁也应该喜欢。

众人觉得意外也不意外，当时的风气如此，经常有人出资促成别的人好事。大家反正不用花钱，有热闹看就好，同时也暗想这侯杨二人的关系什么时侯变的这么铁。

李校长一直在为香君的终身大事发愁，香君长势喜人且正在采摘期，过了季可就卖不出好价了，千万不能砸在自己手里，因此才求着杨龙友作媒。没想到杨龙友这么够意思，不但出人出力，竟然还肯大出血，这朋友没说的，下回来消费了不但免费，老娘亲自上场为你服务！

媒人和出资方有了，李校长同意了，男女主人公更不用说，恋奸情热鬼迷心窍，没有不答应的，只恨不得现在就洞房。

观众们更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别说是说有情人成双成对，便是侯方域找了个男的相好大家也一样会起哄，甚至会更加津津有味。

席间很快响起了叫好声，气氛达到了高潮。

眼见大家赞同，杨龙友这里放下心来，可算是完成了朋友的嘱托。

接下来的程序变得简单，交际会变成了相亲会，聚会宴变成了订亲宴，侯李二人定下了婚期。

在没有任何阻力的情况下，一份姻缘促成，几方开始着手婚事。杨龙友亲自置办了家具、彩礼、三金、真丝衣服，还安排了酒席；李院长教导了香君新婚注意事项；侯方域则是简单换了一身衣服和通知了几个朋友，未利用婚嫁非法敛财，未接受他人礼金或其它有价证券。

先打住一下，《桃花扇》的故事刚刚开始，男女主人公初次见面便谈婚论嫁便要睡到一起，没有曲折离奇，没有生离死别，甚至没有点过渡，气氛有点怪异。如此发展下去《桃花扇》将不再是爱情故事，简直是三俗，会被老艺术家们批评的

大家感觉情节似乎踩住了快进键，不像是正面人物的情节设定，更像是钱色交易、像少儿不宜的小说或情景剧,相比前面的冒董、吴卞好事多磨，侯李这事发展也太快了。

读者不喜欢这种情节。尽管大家都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更希望看到的是柏拉图式的爱情，越虐恋越好，男女主人公应该遭受各种磨难、误会、猜疑、生离死别，最好是不共戴天、甚至是亲手宰了对方，有时还要魂飞魄散，轮回转生几世几劫几十万年再走到一起，能把大家弄哭的爱情才叫爱情。

如今男女双方没有恋爱直接洞房，先婚后爱，就是这么直接，这么实在，这么迫不急待。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冒董、吴卞以及后面将要讲到的钱谦益与柳如是这三对走到一起是正式结婚，需要到民政部门登记，需要家人同意，需要得到社会认可,更需要过得了自己的心理关——泡妞泡成老公——而且还是成为大家都泡过的妞的老公这事太让人纠结。

侯方域不需要考虑这些，就入个洞房，不需要负责。

很快婚期如约而至,婚礼在热情洋溢的气氛中进行,胜友如云,高朋满坐。

几位知名艺人的现身助兴更为婚礼添色不少。来客中的男星有张燕筑和丁继之，女星则有寇白门和郑妥娘——又是两位需要解锁的新人物。

先讲寇白门。

寇白门，名湄，字白门。这是一个含意极其深长的名字，强行内涵的话足够写一篇论文，本文只是简单挖一下。

先讲“湄”字。我们对“湄”字的第一反应是电视剧《湄公河行动》，其实我们第一次接触此字应该是在《诗经》的《蒹葭》篇：“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宛在水是坻。”

从此诗我们可以隐约猜出女子以“湄”为名的意思，眼前出现一副画面：一个听见看见摸不见的美人，如梦如烟，似远似近，若即若离，想要得到必须费一功夫，得下水，得湿身。

相以之下，名为“媚”的女子则有失含蓄，略显轻浮——这便是文化的作用。

既然如此，大家是不是应称其为“寇湄”？

当然不可。在古代，“名”只有长辈、师长、领导或者特别惯的人才可称呼，关系一般者直呼其名是失礼，至于男人称女人的“名”和叫“宝贝儿”差不多，太过亲呢，是在耍流氓。

接着讲“白门”二字。

“白门”有多层意思，一是白色的门；二是指城门；三是天地八方又称“八门”，其中的西南方亦称“白门”；四是南京的别称。

寇白门用的是第四个意思，即以地为名——跟柳宗元称“柳河东”、王安石称“王临川”一样，表示对家乡的怀念和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

寇白门采用文人的这一做法很妥切，因为名妓与文人自古相通，都是从事精神文化建设的,也经常混在一起过日子。

“白门”是寇媚的字。“字”在古代用于尊称，即晚辈尊敬或平辈客气时用。像《满江红》中岳飞号称“鹏举绝笔”显然是胡扯——因为没有会尊称自己。古人称自己更多用谦称，如“寡人”“鄙人”“在下”，尊称自己的是傻缺，岳飞是书法家、诗人，不可能这么没文化。

当然了，“字”往往属于有文化、有身份的人，目不识丁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往往有名无字——都穷到这地步了，就没必要穷讲究了。

因此，“寇白门”是尊称，即寇白门是个人物，比普通老百姓有身份。

寇白门的名字中最有意思的是这个“寇”。“寇”姓代表寇家，而历史对寇白门所在寇家的描述是“世娼之家”，即以“娼”为业的世家。

这个称呼像是骂人。自古有诗书传家，耕读传家，道德传家，礼义传家，以“娼”传家实在是邪门。

说起娼我们便会想起妓。娼与妓有一定相同之处，比如入行的原因往往是生活所迫或朝廷处罚，极少有出于兴趣爱好而入行的。

虽然很多时候娼与妓混用，但在大多时期，二者有着明显区别，在此简单了解一下。

第一，娼只提供生理服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而妓靠手艺、靠脑力吃饭，侧重于提供情感抚慰和艺术服务，远比娼要高级。

第二，娼分为明娼和暗娼，前者合法经营照章纳税，后者是未经过登记的个体户，而妓则属于国有或地方企业的正式工，个别业内的尖端品牌人物可引领时代潮流，不仅有佣人，还有专门的经纪人，负责其人设包装、服饰首饰设计、胭脂水粉制作。

第三，娼处于社会最低层，而妓根据自己所在单位情况和个人努力可以爬到很高位置，老和社会名流混在一起，自然会被带着飞，勉强属于上流社会。妓即使生活在小县城，打交道的也是县城里的婆罗门，远远超过了贱民。

第四，娼往往是直接上岗，妓需要经过长期的职业培训，即妓更侧重于“技”，即技术——这里的技术指的是唱和跳，不包括ＲＡＰ和篮球，练习两年半更不行，需要长年累月练习，好些都是童子功。

如果我们说一个妓是娼，这是在侮辱她的艺术水平，她会生气和难过的。

我国早期关于唱歌跳舞的国家机构叫乐府，负责行业管理、人才培训、作品创作等工作。

唐朝时文化随着经济大爆发，歌舞也达到了极盛，为此王朝让礼部负责此项工作，礼部下设教坊负责歌舞，其中的老师叫善才，《琵琵行中》提到“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

歌舞在唐朝时已成为顶级消费。比如帝国君王亲自填词，帝国第一美人杨玉杯和着霓裳羽衣曲跳霓裳羽衣舞，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欢笑。

我们现在总笑当时皇帝不务正业，为美色歌舞所迷。其实皇并不蠢笨，我们看不惯这种做法不是因为我们清醒，而是因为我们的层次太低，没见过真正的美女，没听过真正的歌，没见过真正的舞。像我们的消费水平最多只能听听相声——并且还是三俗的那种。

碰上玉环轻歌曼舞时，换谁谁也迷糊！别说是要江山，要了狗命咱们也乐意双手奉上。

世人以为歌舞行业工作轻松，躺着挣钱，其实这个行业特别卷——任何行业想到做到出头、出色、出类拔萃都必须下功夫。这个行业并非和圆环套圆环娱乐公司一样每天穿衣服脱衣服就行，不努力一样会被淘汰的。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歌舞行业真正的高手可以做到“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做到“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做到“满座重闻皆掩泣，江州司马青衫湿”。

明明大家花了钱看歌舞是图高兴的，却总是被艺术家们弄得感伤了一回，灵魂洗礼了一回，真是何苦来哉。但大家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层级越高的人越喜欢。

若说仅卷唱跳也罢了，这个行业还往外卷，跨行发展，许多优秀的技术工作者为了超越同行，主动卷向琴棋书画，有些还去卷诗词歌赋，许多卷王甚至还会写八股文，总之文人们学什么她们学什么，别人越说他们她俗，她们便越玩的雅——比许多文化人更高雅。

可以说，而那些千古留名技术工作者都是万里无一的绝精品人才——一定程度上比考状元更难。

这么看来，世人称寇家为“世娼之家”不妥，更准确些应该是“世妓之家”。

寇家靠技术人才吃饭，从事技术人才的引进和培训，包住宿，然后开店面出售产品，全产业链，产销一条龙服务。

当然了，寇家的子女并不做业务，不提供技术服务，只从事经营管理，提供后台服务。

至于寇家何时入行的无从可考，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者提供的消息是从唐朝开始。

如果这个说法靠谱，寇家事业发展至明朝已从业近千年！大浪淘沙，沙尽见金，一代又一代人的经验与智慧的积累，这就叫专业，什么的百年老店这些的弱爆了。

为了培养专业人才，寇家从娃娃抓起，收纳了许多贫困家庭的女孩，均赐其姓寇。

寇白门正是在寇家长大的。她着眼发掘传统青楼文化内部潜力，苦练基本功，立足平凡岗位，狠抓技艺技能，加上其优秀天分，其艺术成就远超先辈和无数同行，时人称其“风姿绰约，容貌冶艳”——即漂亮叠加气质。特时是被艺坛伯乐兼流氓钱谦益同志赠诗“今日秦淮总相值”后，成为秦淮文化的天花板。

说到这们我们难免会联想前文提到的卞赛。卞赛官宦人家小姐出身，半路出家，因沾染了大家小姐的气息而成名，可以说是求新求变，出奇制胜。

二人赛道不同，但殊途同归，一时瑜亮，不分轩轾。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寇白门凭借的不懈努力超越了同行，实现了人生价值。

教曲伎师怜尚在，浣纱女伴忆同行。

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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