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章台宫,满目都是衣冠禽兽。
百官分居两侧肃立,新科士子在殿中央按会试名次一一落座。
景泰帝主考,百官监察。
殿试只有策论。
屏风上就一道题,四个字:
何以变法?
试题并不出人预料,景泰帝几乎打得就是明牌。
等待会试放榜的日子里,诸多考生早有准备,许多人甚至每日都以变法为题做一篇文章,再备上厚礼求儒学大家指点。
胸藏锦绣,自然笔锋流畅。
殿试不同会试,时间并不固定。
士子们争分夺秒。
在皇帝和百官的见证下,越快交卷越有表现机会。
能在章台宫记个名,留下些印象,以后的官路会顺畅许多。
贾珠不着急,慢条斯理的研磨,脑子里思绪翻飞。
他有同年们所没有的优势:老泰山是国子监祭酒!
李祭酒对女婿的文采很有信心,断定贾珠一定会榜上有名。
从会试结束的次日起,就以变法、革新为题,一日三篇佳作送入荣国府供贾珠学习。
照着抄,名次就不会差。
“保前三十,冲前十五。”李祭酒信心十足。
“能不能进头榜前三甲?”贾珠好奇询问。
李祭酒当时的脸色阴沉,看向贾珠的视线像是要吃人。
“机会不大?”贾珠继续作死追问。
“看运气。”老泰山懒得再搭理贪心不足的女婿,挥手赶人:“殿试前十五名会交由陛下定夺,最终的名次,圣心独断。”
新人新气象,李祭酒的经验也过时了。
殿试过程中,景泰帝走下御座,在殿中来回巡视。
最后由礼部天官亲自收卷,呈递到御驾前。
士子们站在殿中屏气凝神,等待最终的评判。
景泰帝阅卷的速度不快,遇见喜欢的文章还会低声吟诵,传到阁臣手中阅览。
不喜欢的,自然就放置到一边。
推迟交卷又文采一般的士子最倒霉,殿试排名从一百往前排。
听到名字的,由太监引路,黯然离场。
最后余下三十人时,贾珠不为所动。
殿里剩下十五名士子时,贾珠呆若木鸡。
等到最后六个人,贾珠异常淡定。
头榜前三入翰林院编书,前程远大却要苦熬时间。
二榜前三能直接当官,七品起步,主政一县当百里侯。
谈不上谁优谁劣。
许多翰林,一辈子都是翰林学士。
非一甲进士,也有好几位入阁。
“这六篇文章各有千秋,臣等恭请圣裁。”
“徐师可有相中的文章?”
“京兆贾珠的文章,谈及变法可以择一州一府试行,乃老成某国之言,可列入头榜。”
阁老们与景泰帝商量时,贾珠耳朵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内阁有三位徐姓阁老,唯有首辅徐介当得景泰帝一声‘徐师’的称谓。
“徐阁老慧眼识珠。送上门的关系不攀,还算人吗?”贾珠暗自嘀咕,等放榜后,一定要登门拜谢举荐之恩。
“贾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景泰帝宽厚的声音响起。
“拜见陛下——”
“不错,不错,当为今科探花郎!”
“臣叩谢陛下——”
贾珠托了年轻俊朗的福,名次首先定下。
同行的五人,有的年岁比政老爷都大,白胡子一大把。
唯一与贾珠年岁相近的,还是个大胖子。
探花郎,贾珠实至名归。
“谁是崔颢?”
“拜见陛下——”
“年轻有为,可为榜眼。”
“臣叩谢圣恩——”
大胖子出列,激动得肥肉颤抖。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贾珠稍一琢磨,这不是会试时住自己隔壁的胖哥儿吗?
缘分呐!
“缘分呐——”贾珠仿佛出现了幻听。
“珠哥儿,咱两缘分天定,恨不得与你结为异姓兄弟,往后定要多多走动才是。”
皇家赐宴上,崔颢举杯邀饮:“为兄占着家世的便宜小胜一局,惶恐惶恐。”
贾珠感觉很新鲜,还能遇到个嘚瑟出身的同年进士:“我姓贾,神京贾氏的贾,荣国府的贾。”
一门双公,百年望族,了解一下?
拼家世,从来没输过。
贾珠矜持的举杯共饮:“崔贤弟出自哪家高门?”
“我姓崔,崔友乾的崔,崔友仁的崔,家父和二叔都在户部混日子。”崔颢清空杯中酒,笑嘻嘻作答。
户部尚书由内阁辅臣代领。
户部左侍郎崔友乾。
户部右侍郎崔友仁。
崔家兄弟把户部经营的水泼不进。
家传的理财本事,羡慕不来。
景泰帝上位后,六部高官变更职位,唯有户部左右侍郎的位子没动。
“状元太扎眼,脸大当不了探花郎,只能领个榜眼凑凑数。”
崔颢长吁短叹:“自此入翰林院修书,要注意官仪,再不能夜宿秦楼楚馆,命苦啊——”
昔日在贡院中,隔壁的胖子还担忧榜上无名。
帝国财相的公子,交白卷都能混个进士出身。
这就是个戏精凡尔赛!
贾珠笑嘻嘻接话:“天生一副好皮囊,总是被各家的贵女惦记,去勾栏听曲都不用出银子,我也很苦恼。混成探花郎,也全靠这张脸,满腹才学总被这张脸埋没,哎——”
崔颢茫然的转过头:你咋不按套路出牌?
贾珠进一步拱火:“你猜猜,徐阁老在殿中为什么举荐我入头榜?”
崔颢压低声音:“听闻徐阁老府上也有好几位小娘子待嫁,莫非?”
贾珠回以高深莫测的微笑。
“嘶——”崔颢深受震撼:“迎娶首辅之女,你是要上天啊!”
“别瞎说,我已娶妻,又刚纳王家女儿为妾。”贾珠连连摇头否认。
“你还不用明媒正娶,能纳首辅之女为妾?”崔颢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两人的窃窃私语声,让旁边的状元公坐立不安。
科举场上,五十少进士,更何况高中状元郎。
原本心中还极为得意,想在榜眼和探花两位年轻人面前摆摆谱。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
一个是户部侍郎的公子。
一个是国公府的少爷。
张口闭口都是阁老家的女儿。
招惹不起,溜了溜了。
直到跨马游街,状元郎都没跟崔贾两人说过一句话。
“姓梅的还挺傲气。”
领了官服散场时,崔颢冷哼:“不就是个状元郎嘛,你我要是想争,哪里轮得到他?在这给谁甩脸色呢?”
贾珠甩开折扇,选择与他分道扬镳:“张口青楼,闭口舞姬,吾辈正统读书人,羞与你为伍。”
“你往哪走?宁荣街也不在那个方向啊。要去哪,我送送你。”
“我去林御史府上,两代探花郎探讨学问,你也想来?”
“林御史、探花郎——兰台寺大夫林如海?那可是个狠茬子,贤弟你当心些,别着了道。”
“他是我姑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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