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死一生
第五十七章 光头世界（14）（旧版）

夜深人静，蒋志威侧躺在通铺上，他睁着眼睛，目光费力地从监栏的缝隙爬上廊外的玻璃窗，又眺向浩瀚的夜空，夜虽然很黑，但很温馨，这是灵魂交流的最佳时间，但他却隐隐听到了自己丧钟敲响的声音……

这种诡异的声音不止深夜造访他，朗朗的白昼依然在他耳边轰鸣。他感觉的不错，从主管监号的孟管教和严枫的窃窃私语中，还有孟管教对他欲言又止的惋惜中，他都读出了一种穷途末路的味道。他如果实在忍不住去问严枫，严枫就会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蒋少爷，看开点儿，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这就是命运和机缘的神秘。”

得到这样的回答，蒋志威只能点头笑笑。可是，他却听到了这句话里深层又真实的意思：唉！兄弟，时局对你不利啊！听天由命吧！

在律师们又来了三次之后，也就是被刑事拘留的第三十四天，耿队和两位助手第三次对蒋志威进行提审。拉开帷幕的第一句话，耿队声音沙哑地问：“蒋志威，这么久过去了，你还坚持没开枪杀人的说法吗？”

看着耿队那泛着黑沙一样的胡茬，蒋志威知道，他为了办好这个案子，肯定是废寝忘食，奔波劳碌，甚至心情都是疲惫又苍老的，似乎身体都有些弯曲了。难道他有了结论，今天是来告诉自己结果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蒋志威眼里含着一缕期望，反问道：“耿队，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查到事情真相吗？”

“唉！我要是会穿越就好喽！”耿队挺了挺颓废的身躯，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这么说你也认为是我开枪杀人了？我在撒谎？”蒋志威没有表现出激动，脸上带着那种对公正的漠视，还有对无望之事的放弃。

耿队抹了一把疲惫粗糙的脸，带着少许歉意，说道：“其实，我也是倾向于相信你的。但是，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被害人亲属每时每刻都派律师跟踪案情进展，如果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很难驳倒黄柏对你指控。不瞒你说，此案是公安部督办案件，压力山大啊！我们对7月21日当晚所有参与这场群体斗殴事件的当事人，都挨个进行了询问，杜野、韩铮铮、你的手下、黄柏的手下，都在押。连枪支的来源我们都查清了，手枪来自俄罗斯，微冲是制枪窝点根据真枪仿造的，我们几十名侦查员不分昼夜地忙了一个月，结果还是没法证明你没有杀人。如果今天你仍然提不出强有力的证据，那么，我们就定案了。”

耿队说完，把眼神移到墙角，不与蒋志威对视，就像他没办法让一盆已经泼出去的水原路返回一样，满是愧疚和无奈……

果然是一块石头落地，冤屈像阎王爷的生死印一下，“咣当”一声卡在了生死薄上。有时候，绝望到一定程度，反而让人很镇定。蒋志威的表情很平静，带着一种对命运的嘲笑，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耿队，既然是这样，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如果我就这样冤死了，只能怪我命不好！呵呵……我认了！”

耿队无法释怀地看着铁椅子上锁着的蒋志威，心中顿时涌起无限感慨。作为一名破案无数的老刑警，任何一件冤假错案，都是他人生的污点，都是对他无声又尖利的否定。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很有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让一个顶尖级的豪门阔少变成屈死的冤鬼。都说天地有伟大的美德，四季有严格的界限，万物有各自的规律，但人间怎么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呢？他不得不为自己的无能而深深地悔憾。当他亲手把检察院签发的逮捕令送到蒋志威面前时，万般无奈地说：“蒋志威，无论从公理还是从良心，我个人都努力到了！今天本来是直接让你签捕票的，但我还不死心，仍然抱着你有可能提出新证据的希望，为你争取最后一次机会。提你之前，我们死马当活马医，又提审了一次黄柏，嗨！不说了，如果真冤枉你了，也不是别人的错。除了可以恨黄柏，你还得恨你自己不洁身自好！如果你不沾坏事，就不怕别人坏你的事！签吧！”

说完，耿队把笔和逮捕证往蒋志威手里一塞，径直出门而去，将剩下的工作都交给了两名助手。

蒋志威看了一眼逮捕证上的罪名：涉嫌持枪杀人。他突然摔掉碳素笔，由于双手都铐在铁桌板上的铐环里，使不上劲，他低下头，借助牙齿的帮助，将这张盖有检察院大红印章的“捕票”撕咬了个粉碎。

耿队的两名助手马上过去制止，年轻的刑警既气愤又无奈地说道：“你撕它有啥用，现在办案凭的是证据，零口供也可以定你的罪！唉！”

蒋志威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苦笑……

回到监舍，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严枫放下佛经，面无表情地问：“批捕啦？”

“嗯！捕了。”蒋志威像往常一样，上铺之后往行李垛上一靠，一声不吭地闭上眼睛。

这一个月里，蒋志威已经了解了刑事案件的诉讼程序，如果检察院批准逮捕，就说明侦察期结束，嫌疑人的有罪证据基本成立，下面要等待的，就是补充侦查和提起公诉阶段，再之后就是法院开庭审理。

这个阶段是漫长而难熬的，如同我们国家的法制史一样，颇有些绵长的掌故。看守所的环境逼仄而压抑，被拘押的犯罪嫌疑人大部分时间都被禁锢在一平方米左右的狭隘空间内，白天码铺，晚上睡觉，都有固定的位置。除了洗漱、放便和开饭能活动一*身子，其余时间基本都堆砌在通铺上规定好的地方。虽然现在监管秩序有了很大改观，但在这个特殊的社会里，仍然存在严格的等级之分。真应了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这里最权威的人就是班长严枫，也就是俗称的“老大”。他是因为个人能力强，再加上社会地位高和经济实力雄厚，所以被所领导和主管本监舍的孟管教安排到班长位置上的。他有着这间囚室的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用避住监控镜头的各种方法惩罚不守规矩或心存异念的光头们。如果有人反抗，或报告管教，那么只有两种结果，一个是被加戴戒具，受到惩罚。另一个就是被调到其他监室，照样受人管制，而且还不敢保证比原来监舍舒服。所以，聪明的光头们大多遵规守纪，熬到诉讼程序结束后，或释放，或投送监狱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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