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梦惊魂
第三十四章 原来你在骗我（旧版）

阿言醒了，他发现自己在一列火车上，列车在疾驰。

车窗外，是一片大草原，草原的尽头是连绵的青山，青山跟着火车慢慢向前移动，而近处的房屋、树木正在飞速地向后退去。

他摸了摸列车的窗户，很硬，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很痛。

阿言的对面坐着一个秃头胖脸，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正在大口地啃着手里的三明治，沙拉酱从三明治的缝隙中流出来，流到了他的指缝里，又从指缝里流到桌子上。

阿言一皱眉。

剩的不多了，男人干脆把其余的三明治全部塞进嘴里，大快朵颐，然后从桌子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痛快！”男人打了个饱嗝，空气中迅速传来一股不好的味道。

阿言又一皱眉。

这个男人的吃相很难看，但是阿言却觉得很正常，因为这个男人的吃相就是如此。

这个男人他认识，因为他就是阿涂。

阿涂的旁边坐着一位妙龄少女，身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短裤，雪白细长的腿，脚上是白色的运动鞋。女孩的一双大眼睛正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这个女孩阿言也认识，因为她是小雪。

“阿言！你醒了？”胖男人问。

“嗯，阿涂，这是在哪里？”

“这是在高铁上啊。你睡糊涂啦！”

“是有点糊涂了，我一点记忆也没了，小雪，你怎么也在这里？”

阿涂把小雪搂在怀里，笑咪咪地说：“忘了跟你说了，这是我的未婚妻，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

“那恭喜你们啦！”

阿言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也来不及细想他俩是怎么搞上的。他现在迫切要知道的是自己怎么会在火车上。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去？”

阿涂和小雪相视而笑。

小雪说：“不愧是研究哲学的，出口就是灵魂三问。”

阿言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小雪说：“怎么跟你解释呢，这是一趟通往现实的列车。”

阿言吃了一惊，说：“通往现实的列车，怎么，咱们现在还是在梦里吗？”

阿涂把话头接过来，解释道：“刚才小雪不是说了么，这是通往现实的路上，所以现在的阶段绝对不是在梦里，你看，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阿言问：“是真实，还是现实？”

阿涂道：“是真实，但是还不是现实。”

阿言思索片刻，道：“现在是真实的世界，但还不是客观世界。那我明白点了。”

阿涂道：“你明白什么了？”

阿言说：“真实，是个体通过感知、判断得出的结论。现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与个体意识无关的当前自然存在。这里的现实还是一种基于意识的现实，而不是真正的现实。”

小雪撅起小嘴道：“你俩不要再说了，什么真实、现实？云山雾罩的，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呢！管他什么真实还是现实，你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阿涂拍了拍小雪的脸：“嗯，小雪说的对，无论是真实还是现实，重要的是生存。”

阿言道：“你们好好生存吧，我对这样的现实不感兴趣，请你告诉我真正的现实世界在哪里？”

阿涂道：“耐心等待吧，快了，这趟列车的终点站就是现实世界。”

小雪见阿涂这么说，偷偷乐了。

阿言问：“你说的这个现实世界是什么样？”

阿涂嘿嘿一笑，没有立刻回答阿言的话，打了个响指，一会儿功夫，一个美女来到车厢，给他送来一瓶洋酒，和三个酒杯，给每个酒杯都倒上酒，留下一个甜甜的笑才离开了。阿涂将酒在杯子里转了转，把杯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品了一口，点点头，放下杯子缓缓说道：“阿言，你念念不忘回到现实世界，但是你知道现实世界与梦幻世界的真正区别吗？”

阿言说：“现实和梦幻的区别在于能否用批判和理性的思维连接见到的现象。”

阿涂摇摇头：“No,No,No，不要跟我说那些抽象的理论，这个世界没有掌握在抽象的理论里。我告诉你现实和梦幻的真正区别：一、在梦幻世界里，意识的整个过程是被动的，不需要耗费能量。而真实世界则需要意识主动反射外境，生成所有的情绪及个人世界，需要耗费大量能量。二、在梦幻世界，你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它被分割成无数小块，所以你感觉不到物质的压力，在真实世界，你的灵魂是完整的，是建立在肉体之上的，需要面对生存的压力和物质的考验。总结起来就是，梦的世界是无能量无压力的轻松的世界，现实世界是耗费能量有压力的沉重的世界。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放弃了现实而选择在梦中生存。你要想生存在真实的世界必须要有能量，否则你可能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阿言说：“生命无论轻重需要的都是承受，而不是逃避。”

阿涂说：“阿言，我不和你争论，咱们只看结果。你看我和小雪，我们彼此恩爱，生活在我们的二人世界，拥有我们想拥有的一切，这趟列车永远行驶在理想的道路上，我们吃着三明治，喝着咖啡，欣赏着不断变换的美景，多么惬意！叔本华说过，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我们的人生恰恰就是摆脱了这个魔咒，欲望已经满足但是永远在下一个欲望的途中，绝不会空虚。”

阿言听到这里笑了，揶揄道：“是，你现在还没有痛苦，如果我留在这个列车上，你的痛苦马上就来了。”

阿涂听出了阿言的话外音，微微一笑，道：“你想要我的这种生活吗？没问题，简单的很，只要你一点头，这里所有的一切马上就会变成你的，包括小雪在内。”

“那你呢？”

“途径下一站时，我会下车，进入另一辆列车。”

这诱惑实在太大了，阿言一时间沉默了。是啊，娇妻美妾，生活充满希望，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但是...

阿言看了一眼窗外飞逝而过的大千世界，说：“你们只看到了生活的美好，却没有发现隐藏在这里的死神。”

“死神？”小雪睁大了眼睛。

阿言说：“对，死神。这个死神是你们永远无法逃避的。这个死神就是‘熵增’！知道‘熵增定律’吗？一个封闭系统，必然走向混乱和无序。这是宇宙终极定律。你们现在正在处于最大的危险之中，你们都要死了，明白吗？”

阿涂和小雪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强忍住没笑。

“阿言，我们承认我们都要死了，那你怎么办呢？”

“停车，我要下去。”

“那怎么行？”小雪喊道。

阿涂用手碰了碰她，示意不让她说话。

“好吧，下一站马上就到了，你可以下车了。”阿涂说。

列车走了，阿言走出车站，抬头看了看前方，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呼出去。地上泥泞不堪，杂草丛生，但是还能依稀分辨出道路。路旁杂草中点缀着有许多鲜艳的黄色小雏菊，给这片荒原增添了许多情趣，不远处的树上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着，空中几只燕子在自在地飞来飞去。阿言背起背包，一步一步向远方走去。

列车上，气氛很欢快，小雪和阿涂边说边笑。

“那个阿言太搞笑了，你骗他说这是高铁，他居然也信，你说他是不是傻？”小雪说。

阿涂哈哈大笑：“他就是这么个怪人，既傻又精明，有些很简单的谎话也能欺骗他，有些事你却怎样也无法说服他，比如他就相信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你说什么也没用。”

“你让他从这里下车，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不用怕，这个家伙野外生存能力很强的，最终他会回到何陋轩，继续在那里隐居。然后咱们再重复这个故事。”

“那他不会觉察到这个故事在重复吗？”

“他永远觉察不到，因为他的记忆就那么长时间。”

“这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

“小雪，你还是太仁慈了，咱们靠这些人养活咱们呢，不这样给他治疗的话，那高额的费用从哪里来？你给他治好了，他跑了，咱们怎么办？不用可怜他，他是亿万富翁，有的是钱，只要他治不好，咱们就有的花，这种人越多越好。”

“你真坏！”

“你不就喜欢坏男人吗？”阿涂说完上来要跟小雪亲热，被小雪阻止了。

“我问你，刚才你为什么要说把我送给阿言？”小雪嗔怪地问阿涂。

“那不是说着玩嘛！”

“不行！越是说着玩的话越是潜意识里的话。你是不是真的这样想过？”

“别闹，那在阿言装死那会儿，你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搞得我都有点吃醋了，我还没计较呢！”

“那不是你让我这样做的吗？要不说你们男人坏呢！让人家又当又立。阿言装死那会儿，你还使劲电他，我都担心你把他给电死了。看你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害怕。”

“没事，这种人就是欠收拾，他有受虐倾向，就像女人一样，你对她越狠，她越爱你。”

“你就爱琢磨女人，你就是个纯纯的坏蛋，坏透了。”

“你说对了，我就是坏蛋，这点坏你就受不了了？我真正的坏劲还没使出来呢！下来让你见识见识啊。哎，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告诉司机，阿言已经走远了，咱们往回走吧。”

再说阿言在乡间小路上跋涉，走着走着，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几经辗转，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溪，阿言便沿着小溪向上游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阿言感到又累又饿，这时天却黑了下来，树林中突然显得气氛有点诡异恐怖，阿言正在琢磨着在哪里落脚，却发现前方隐隐约约有灯光。

等走近了才看清，原来这里是一户人家，一座不大的房子，全由木头和玻璃精心构建而成，小溪恰巧从门前流过，在院落前形成了一个小湖泊，湖泊上有小桥，可以直通门前。

阿言走过小桥，屋门开着，客厅里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席地而坐，面前是一张茶几，茶几旁是一个圆圆的茶釜，茶釜在火炉上烧着，盖子半掩着，里边的茶水已经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浓郁的茶香布满了整个房间。老者的眼睛闭着，似乎是在倾听那潺潺的流水声和茶水烧开的声音。

阿言定睛一看，认得，就是前几天帮助自己的那个老者。

“进来吧”，老人睁开了眼睛，对阿言说。

阿言在门口脱了鞋，走到茶几前面对老者盘腿而坐。

老者给阿言倒了一杯茶，说：“我等了你很长时间了。”

“你骗我，什么人工智能，什么AI控制，都是谎言。”阿言说。

老者道：“不骗你，你怎么会清醒呢？”

阿言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者道：“你不是要找真实的世界吗？这里就是。”

“你还是在骗我，怎么能证明这里是真实的？”阿言反问。

老者笑了：“一朝深陷噩梦中，日日夜夜要清醒。有朝一日清醒了，反被清醒吓一惊！哈哈哈！”

阿言道：“您教训的是，对于梦境与现实我实难分清。您教给我的方法，我也用不上。”

老者道：“区分梦境与现实真的那么重要吗？你知道吗？有时候梦境和现实很难区分的，与其把气力花在如何对两者进行区别，不如花点时间考虑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你现在念念不忘的就是怕丢失自己，时时刻刻要找回自己，殊不知，你是在作茧自缚，给自己重新造梦。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逃离梦境，而是要提升自己的境界。”

阿言盯着老者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梦境超越者’！这一切都是你操纵的！”

老者一笑，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有知人之智，却没有自知之明。这就是你不能提升境界的根本原因。”

阿言思索片刻道：“我怎么没有自知之明？你不是说我是‘觉醒者’吗？”

老者道：“你还没有真正懂得‘梦境觉醒者’是什么意思。所以你被小雪这个情感吸血鬼、米涂士这个恐怖制造师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要记住‘梦境觉醒者’是比‘恐怖制造师’和‘情感吸血鬼’更高级的存在。人的潜意识的能量是巨大的，小雪和米涂士利用的是其中的黑暗原力，他们利用激情和恐惧作为强大的武器，来控制人的各种恶意，激发人的各种恶行。而你利用的是光明原力，以智慧和冷静为武器保持人内心的各种善，保护人类心灵的平静祥和。你的力量要比他们更强大。”

阿言道：“那么，您呢？您作为超越者不是有更强大的力量？”

老者道：“我作为超越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原力，我只不过是一个监督者，一个控制者，协调光明原力和黑暗原力的关系。”

阿言道：“你是怎么控制我们的呢？”

老者道：“运用智慧。”

说到这里，双方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阿言道：“那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老者道：“去寻找光明原力吧。现在黑暗原力的力量正在增强，他们已经制造出像石头人这样能量巨大的魔鬼，你要去寻找你的同伴，迎接下一场残酷的梦境之战。当你战胜了所有的对手，当你掌控了梦中的一切，你想怎么醒就怎么醒，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

阿言问：“我的同伴在哪里呢？”

老者说：“还记得幻光吗？你的同伴就是那些看得见幻光的人。”

老者说完走了，把这间屋子留给了阿言。

阿言走出屋子，仰头望，只见明月高悬，清辉寒冷，夺人心魄，侧耳倾听，水流淙淙，倍显寂静。

阿言突然感到一阵悲凉，他深吸一口气，朝天上嗷啸一声，那声音苍凉凄厉，仿佛狼嚎一般在空中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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