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消失的她（旧版）

“你究竟哪里不舒服啊？能不能具体一点？”明知道对方装模作样，曾宝焱还是耐着性子细心问诊。

“头痛，背痛，腰痛，颈椎……总之，哪里都不太舒服。”黄文信拿起毛巾擦干了头发，摘下眼镜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

“去做个核磁吧，癌症，没得救了。”皮笑肉不笑，披上浴袍坐在他身边。

“别咒我，我的命本来就不长。”全身心放松，懒散地倚在扶手上。

“找人算过了？”侧目看向他，以为他在说笑话。不论他是真病还是假病，禁止他再喝冰水，帮他倒了杯刚刚煮好的masala茶。

“你看不出来么？天收我。”接过茶杯，享受着爱情的芳香。

“那还不行善积德？”明知在做恶，从不想改过。明知会遭天谴，死得心安理得。

“呵呵……”喝了口茶，轻轻放下茶杯，“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扯下腰间的浴巾，俯身趴在沙发上，“让我暂时轻松一下，你就是济世良医。”

纠结了片刻，往手里倒了一些按摩油，揉搓，捂热，轻推他的背脊，“我不太会做按摩，刮痧、拔罐还可以。”

“随便按一下吧，松松筋骨就好。”捂着脸，前额枕着环抱的小臂。

“酒店有专业的理疗师。干嘛不打电话叫一个？”脸颊仿佛着了火，幸而他是看不到的。拇指轻推他的肩窝，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燥热……

“明知故问！”未曾抬头，柔声斥责。

“帮别人做理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崇高的。换成是你，就不是那个感觉了。”有一说一，她有罪恶感，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

“呃？”微微转回头，茫然打量着她。

“觉得自己犯贱，又像被逼良为倡。我也说不清楚，止不住胡思乱想。”

“你知道我不会勉强你。”如果感觉委屈，可以马上叫停。

“我知道。所以才觉得自己犯贱……”

翻身仰望着她，“那我就不懂了？”是那个意思么？她对他也有那种渴望？

“你是我没法拒绝的那种人，事实就是这样。面对你，我得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就像一个星系的光照进另外一个星系，彼此看得见，终究隔着遥远的距离。”现实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被他深深的吸引，却从未妄想成为他的伴侣。他们俩不合适，充其量只是彼此人生中的插曲。

冷静而坦白，发自肺腑，他听到了一句情话，毫不造作，出自她之口。挑起散乱的鬓发别在她耳后，拇指轻抚倔强的下巴，“星系之间终究会越走越远，能够彼此照见已实属不易。每个灵魂都是个孤独的星系，不可以靠得太近，彼此照见就是最美的距离。”掌心划过粉颊，轻吻眉梢的小痣，展臂将她拥在怀里。

“我懂，所以宁可保持距离。”尝试推开覆在肩头的指掌，却被他固执地攥住了指尖，抽离掌握的一瞬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来不及起身，一脸错愕的荆仔已经冒冒失失的进了门。

“对不起，黄先生！”慌忙停下脚步，尴尬的道歉。一向出入自由，突然多出个女人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宝焱面红耳赤，轰的站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呃，黄先生请我帮他做理疗，我们没什么。你们聊吧，我去外面了。”裹紧浴袍，落荒而逃。

黄文信扭头看了看荆仔，一句话都没说，披上浴巾，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体。

荆仔打量老板的脸色，赶忙唤住赶着退场的女人，“曾小姐——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屋里。”他知道对方是黄先生的救命恩人，还是头一次撞见两人抱在一起。

黄文信擦了擦眼镜戴在脸上，压低嗓音责斥道，“好了，以后不要冒冒失失的。”转身轻唤躲进客厅的女人，“Yen——别走，坐下来听听。”

“呃……”荆仔看了看靠在吧台上的女人，斟酌再三，耷拉着脑袋回话道，“一大早，有人在垃圾处理厂发现了一个丢弃的塑胶桶。初步证实，是氢氟酸……”

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起身走进客厅，走向环抱双肩坐在窗口的女人，“好了，别郁闷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了？脸色这么难看。”

“氢氟酸可以溶解玻璃。你要找的人可能就在那只塑胶桶里。”恐惧从每个毛孔里钻出来，忍不住为金玲的处境担心，“我好害怕……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你说过‘大概率是文斗’，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想不到她竟如此敏锐，只字片语就猜到了眼下发生的事情。坐在她身边，用力将她揽进怀里，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双手冰凉冰凉的。

盯着白惨惨的脚尖愣了许久，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个圈，扑梭梭地涌出了眼眶，“都是我的错……看看我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救你呢？说辞职就辞职，又鬼使神差地跑去MO工作……”

擦不干委屈的泪，将人搂得更紧，“是我的问题，你毋需自责。假如我再克制一点，也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他不该走进她的生活。到底是感情失控了，还是局面失控了？

用力摇头，耳边反复回荡着任绍棠的话，“任他自生自灭，等于为民除害……”

她说她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没有判定谁该死的资格。今时今日，对于曾经的信念，她居然恍惚了……

“对不起，Yen。”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救了他，这就是他的报答。明知道应该远离她，终于搞成了这样。炸药是他亲手放的，戴晴只是点燃了引线。他怨恨，亦庆幸，已经无路可退了。

魂魄游离于躯壳之外，嗓音抖得厉害，“你相信这世界上有某种神秘力量么？非科学的解释。”抬眼望向他，紧张的胡言乱语。

想了想，“信。”

“为什么这么肯定，你遇见过么？”目光空洞。

“在这个世界上，眼睛看得见的东西只占到百分之二，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八都是暗物质。”长长叹了口气，“往往是看不见的东西控制着看得见的东西。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年初三，我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撞死了一只黄鼠狼。我没有看见它，它突然就窜出来了！”

“黄大仙？”各地都有类似的传说，了然她内心的恐惧。

“天亮之后，我去寺庙里超度过它。可它还是不肯放过我……”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哭出了声。

“别胡思乱想。”轻抚瑟缩的脊背，将她揽进胸膛，“不关它的事。不好自己吓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你？家住黄州，偏偏又姓黄——”瞳孔在绝望的目光中放大，见了鬼似地直盯着他，“黄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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