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柳刃鱼刀（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照例说假山、池塘、名贵花木是豪宅的标配，起码也该有个游泳池什么的。可这里除了院墙内外层层叠叠的林木，就只剩下平整的草皮了。建筑的样式也不甚华丽，没有罗马柱，也没有喷水池。砖石、原木、留白、挑空，只在空间上体现设计。
宝焱被主人邀请简单参观了一下，便在顶层的茶室里坐了下来。喝咖啡，看书，或者看树、看花、看海，与主人互不打扰，就这样不知不觉度过了整个下午。
黄文信离开一个半小时之后，换了便装再度走进她的视阈，“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刚刚处理好。”
“没关系。”合上手里的书，放在茶几上，就像真是来坐客的一样，“如果不需要工作的话，我可以一辈子呆在这里。有书，有咖啡，还有地方休息。”
“看什么书？”顾自倒了杯咖啡。
“喏。”举起书，将封面展示给他。
“《OTHELLO》。悲剧？”扶正眼镜，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是的，悲剧。残缺永远比圆满更动人心魄，悲剧往往比喜剧更震撼人心。如果痛苦是人生的主题，悲剧就是艺术的主体。在悲剧中，相互对立的力量都同样的合情合理。让我们认识自己，理解他人。故事里，奥赛罗曾经是幸福爱情的拥有者，在他杀死妻子苔丝狄蒙娜之后，就成了最悲惨最邪恶的罪人。从最温柔的爱与信任到折磨人的疯狂与仇恨，只因为阴险小人伊阿古蓄意的构陷。”
浅酌一口咖啡，放下茶杯，“信任是最重要的。”
“也最难。”
唇角上扬，认可地点了点头。放眼窗外的晚霞沉默了许久，转头笑道，“一起吃晚餐，我叫人安排一下。”
半个小时后，曾宝焱再次见到黄文信的时候，对方已经换上了日式的厨师服，跪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在细腻的黑石上滴水，磨刀，擦刀，有条不紊，沙沙声不绝于耳，柳刃鱼刀闪着寒光。
曾宝焱屏息坐在一旁，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我在大阪的时候，曾经做过厨师。”将磨利的鱼刀放在托盘上，黄文信终于开了口，“我的老师告诉我，刀若是磨得不好，就没有办法完成后面的工作。磨刀要格外专注，不可以分心。”
“难怪，一招一式都堪称专业。就像一场表演，满满的仪式感，观赏即是一种享受。”
打开助手送来的冷冻箱，去除表面的冰，取出一块以白布整齐包裹的食材，“晚餐的菜单是‘蓝鳍金枪鱼寿司’。”一边拆包一边介绍道，“食用大多数鱼是越新鲜越好，这种不一样，鱼从にほん(nihon)运来之前，已经经过了一个星期的‘熟成’，也就是去除水分，利用酶让鱼肉自然发酵。在我的冷柜里又冰存了三天，此刻是它口味的巅峰。”说着话，刀一横，将鱼肉稳稳地切下薄而均匀的一片。
宝焱一脸惊叹，用力点了点头。出于职业习惯，不自觉地关心起他的视力问题，“不带眼镜可以么？我比着切都切不了这么整齐。”
“我的视力一直不好。不出门的话，也不太喜欢带眼镜。不怕你笑，我害怕太多的家具，还有眼花缭乱的摆设，会撞伤的。”一丝不苟地制作寿司。
“是脑部的问题吗？天生的？”以对方的经济实力，只要医疗能够解决的问题，绝不会耽搁到现在。
“呵呵，你的行医执照确实可惜了。”将包好的金枪鱼寿司放进一只香兰舍的黑釉条碟里，双手敬送到她面前，“好在人类的身体缺陷往往会产生代偿，可能因为视力差，我的嗅觉超乎寻常的灵敏。”
“所以选了厨师？”
摇了摇头，以为她没有Get到重点。“我常常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比如特殊的体味，花香。人为营造的香气，会让我感到过分的刺激……”
门外传来人语，荆仔疾步进了餐厅，下意识地扫了餐桌旁边的女人一眼，压低嗓音说道，“大安叔来了。”
“叫他等一下。”摆好寿司，将手擦干净，“楼下的会客厅，或者花园里。我吃过饭下去见他。”
曾宝焱看了看天色，借机告辞，“时候也不早了，叨扰你一整天，我也该回家了。”
解下围裙，戴上让他深恶痛绝又不能没有的眼镜。光线不强，看起来是无色的；又或者不是之前的那一副，她不能确定。猜想是定制款，镜片不规则的裁切角度为他的五官增色不少。
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安抚道，“先吃饭；大安叔刚好顺路，迟一点叫他送你回去。”
“谢谢。”悦然一笑，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觉得恒信怎么样？”可能是因为陆大安，突然问起这个。
“公司的事，我不太清楚。”举眉看向他，坦言道，“我已经辞职了。事实上，我打心眼里抵制目前的工作，或者说我不喜欢‘财务公司’。”
“理由？”
“放贷嘛，总觉得是一种盘剥，还有可能逼得人妻离子散，会被雷劈的。”
“那银行呢？”
“银行可不会把钱借给人去赌博。”
“Mo百分之八十的财政依靠博彩业支撑，公务人员的工资七成来自博彩业。借钱赌博，有问题么？”
“……可能，可能是价值观的问题。”她的成长环境，所受的教育，跟外面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不不，观念没有问题。本地居民很少参与赌博。也可能是看了太多妻离子散、倾家荡产，反而更安于平淡的生活。但行业是行业，工作是工作。”怅然一笑，“恕我直言，真正让你不能接受的是开公司的人。比如阿辉，开财务公司或抵押行的都不像什么正经人。”
“也有可能。我想得并没有这么深。直觉——直觉的抵制，本能的不喜欢。”
“如果让你在继续之前的工作和到恒信就职之间做选择，你会选哪一个？”念念不忘，他欠她一份工作。
“继续之前的工作。”不假思索。
“恒信是挂牌企业，那里没有你不喜欢的那种人，你可以体面的生活。”
“我会觉得自己陷得更深了……”嗤然一笑，“陆大安或是卷毛辉，有什么区别呢？”
“呵，好吧。”点了点头，感觉被打脸了，“我明白了，尊重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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