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天谴（旧版）

“不不不，不是我们，是你。”宝焱星眸慧黠，礼貌地划清极限，“我只是个小人物，我想上福布斯！”融和光明正大，不涉及灰产，没有见不得光的黑底。

“这个不太难，也许，三年？或者再多一年。”换了便装，端着两只袖珍咖啡杯回到她身边，“阿拉比卡和罗布斯塔豆拼配的，意式浓缩，头几次可能喝不惯，慢慢就会上瘾。”

“我开玩笑的。刚刚在船上，我已经提出了辞职。”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从不儿戏。

“也好。填海的那块地就随它去吧，如果想上福布斯就务必要收入囊中。”他知道，她的决定不全是因为生意，从她看见莫纳的那一秒开始，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你也涉猎地产生意？印象里，你只对金融感兴趣。”

“先得明白地产是什么。你以为的地产，它从来就是金融。房屋是资本创造出来的一种金融产品，所以，你才可以拿着这个东西去抵押贷款，这从另外一个方面证明了它的金融属性。如果你只是为了居住或者虚荣上了这辆车，那么很遗憾，以你的思维水平，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盲目的从众跟风。这就像追买股票，看着别人赚了钱，你也想买一点追涨，并且因为它是生活必需品，你有理由买它，几乎不会遭遇阻力，你根本不会考虑会不会亏本。理由是，别人都买了。发明人是个天才！呵呵，还有比这更好做的市场么？”

“好吧，我得承认，我的思维水平不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误解。”同是生活在一个星球上的人，就像完全隔离的两个物种。完全不同的三观，彻底颠覆的认知。伸手取下架上的一盘老影碟——马龙白兰度的《教父》，颓然一笑，“我还是对你的厨艺更感兴趣。”

一口干了杯中的咖啡，浓烈地滋味使得五官纠缠在一起，适应了片刻，释然笑道，“明早得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一些鸡肉，没有鲜美的诱饵，螃蟹是不会上钩的。”放下茶杯，侧目打量着她，良久，起身告别，“早点睡吧，一整天连惊带吓，一定累坏了。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会儿。主卧、次卧，随便你吧。”明知道会被拒绝，退一步是圆滑，不想争执，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也在考虑是不是该到此为止了。

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出门。压抑着内心的失落，仿佛被一个手段高明的戏子抛弃了。如果那次还有一点意义，或许是诠释着某种经济上的从属关系，她可能因此被他当做了“自己人”。爱情不过是个噱头，一场征服的游戏，一次就够了……

彻夜无眠，一个人倒在客厅里看那部老电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身上盖了条毯子，由此推测他可能回来了。扯起毯子蒙住了脸，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嗓音，“醒了么？看你睡着了，没舍得叫醒你。”

“谢谢。”恍惚憋着一口怨气，直视他全无焦距的眼睛。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忍不住再问一次，伸手抚过她的头顶。

“没有。”她知道自己是谁，绝不抱怨一句。

望着她沉默了许久，起身笑道，“下去吃早餐吧，试试我做的牛角包。勉强能吃，做得不太好。”

早饭后，上了他亲自驾驶的跑车。第一次见他开车，还挺冲的。

“想试试么？”黄文信猛地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空旷的郊野。

果断下车换了位子，笑道，“我是个虚荣的人，眼下感觉特别好。开兰博基尼，我还是第一次。”比起做他的女人，她更乐于做他的拍档，不必斤斤计较，无需患得患失。她老早就后悔了，不该跟他上床。

“哈哈！”喜欢她贪婪而真实的样子，“前面不远就是出海口。别开得太快，多享受一会儿……”

阳光明媚的出海口，方才在公路上嘶吼的超跑此时就胡乱地停在岸边的荒草丛里。

“螃蟹喜欢咸淡水交汇的地方。我们要把切成块的鸡肉挂在这些勾子上，丢进这段河道里。”黄文信一边切开新鲜的鸡腿，一边讲述道。

女人手握半个橙子，一脸温柔的阳光，“这里的生态真好。”

“在这里，捕蟹、钓鱼都要提前办理《捕捞许可证》，冬天的话需要办理《狩猎许可证》，哪怕是打鸟都要交钱。落在屋顶上的鸟不能打，违反当地的法律，处罚很重，甚至会被关起来。”手脚利落，将挂在钩子上的两串鸡腿肉分别丢进了水里。

“有钱人的乐趣。”有点酸，发自内心的妒忌。

“哪里都一样，越贫困的地方金钱的特权就越大。在这里办理一张《捕捞许可证》的价格在湎北可以买几条人命。”

“你杀过人么？”浅尝手里的甜橙，撕下一瓣塞进他嘴里。

洗净手，端起小桌上的酒杯，转身打量着她，“我要是你就不会问这个傻问题。我没有！谁问答案都是一样的。”

“教父通常不会亲自杀人。”比如陈建昌，赔上了一家人的性命。

阳光炙烈，渴了，喝了一大口酒，“真正的牢狱是恐惧，而真正的自由是免于恐惧的自由。教父终究免不了要杀人，亦免不了被人所杀。是命，九死一生是极致的运气。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一座牢狱，我并不享受自己的角色。”

“牢骚满腹，就像马龙白兰度。”语气嘲讽，似乎又带着几分疼惜。

“如果可以，我也想有个当法官的爹地，奉行公理，秉持正义。可我爹地是跑江湖的，他领着一帮兄弟出来打天下，一不小心就混成了教父。也因此，我逃到了大阪，隐姓埋名，成了一个名叫浅野的厨子。跟着，我有了一个温柔娴静的女朋友，很快就结了婚。可没过多久，我偶然发现她竟背着我私会另一个男人。我没有拆穿，立志多赚一点钱换她回心转意，偶然的机会我做起了古董交易的掮客，钱多了起来，可她还是偷偷跟那个男人来往。我爸病危，我决定回到他身边，我们离婚了，之后的很多年再没有联系。”

“假如她没有背叛你，你可能还在大阪过着平淡的小日子。”为他感到惋惜。

“我不知道。”低头注视着被螃蟹拖出老远的鱼钩，“我永远记得爹地咽气之前的眼神，我告诉自己，不可以让他失望。他之前创建的社团名叫融盛，他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事业。而我用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才叫人把这个响亮的名字忘记。”

“社团已经企业化了，都转做了正行？”学着他的样子收回一根频频扥动的鱼线。

“不可能。黑的永远变不成白的，仅仅是看起来像。”

“为什么？”

“因为对手。每个对手都想瓜分你，取代你，要安全，你没得选。你需要更多的钱，越多越好，有钱就有枪，有枪就有命。”从拉回来的鱼钩上逐一摘下张牙舞爪的螃蟹。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令人反感的永远不是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这条路不是我选的，但这条路也是我选的。我不能选择走不走这条路，但我可以选的是走好这条路。真正的江湖没有仁义豪情，只有利益和血腥。于是，你必须放弃一些东西，一天比一天柔肠百转地冷酷起来……”

比如情怀，比如爱人，他不配拥有的东西。或许，这本身就是天谴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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