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霓虹城
一（旧版）

破晓边缘

科幻 | 星际设置

瀑布瀑布

从本章开始听

午后，烈日透过轿车的挡风玻璃，炙烤着车内之人的肌肤。车音响中洋溢出弦乐重奏的古典曲，悠婉雅致，乐调宛转，与车旁废旧仓库内传来的枪声互不示弱。

马歇尔将脚架在主控台上，手轻轻拍着皮制座椅打着节拍，节奏在乐曲与枪声中来回切换。曾为职业舞者的他对古典乐和抽象艺术有着偏执的追求，认为优雅与暴力的反差才是享受。

“东西拿到了，准备走!快，他们人太他吗多了!”小广播里突然传来歇斯底里的男声，混杂了难以置信之多的噪音，完全覆盖掉了乐曲。

“操，你对讲机被打穿了吗？”马歇尔鉴赏音乐被打断，气急败坏地将脚翘下来，对着收音处破口大骂，“早就说了他们人多，你偏要自己上，让我来开车？真有你贱的!”

他将夹在胸口口袋的墨镜戴回鼻梁上，向左窗外看去，只见一个金发男人从仓库大门口窜出，左手抱着一个黑箱子，右手袖管里垂着一把枪。

马歇尔挑起眉毛再一看，仓库口随即跑出五六个个凶神恶煞，身形歪七扭八的人，边追边朝着金发男子的方向开枪，几颗子弹打碎了后座的窗。

“妈的!”他弹射着直起身，操作副驾车门自动打开，然后右脚踏上油门。“边跑边上!”

那男人冲到车右侧，跟着车奔跑，眼看身后的追击者又多了几个，还时不时回头补枪。

经过近十几秒的全速奔跑和马歇尔的尽力控速，男人终于双手扒住车门，一个跳跃撞进了副驾驶室。随着车门被关上，马歇尔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加速向前疾驰而去，甩掉了身后几个追兵。

“哈哈!一群废物，枪法跟他们祖母的牙一样烂!”副驾的男子回头看着那些人消失在视野中，发出几声欢呼。

“你爽够了是吧？休斯顿，让我当司机，别太过分!”马歇尔咬牙切齿地猛打方向盘，过了个急转弯。

“放你的屁，老板说了只要东西，尽量少杀人，要是你去你能收得住？”休斯顿说着拍了拍手里的箱子，将其放在副驾的座椅底下，同时抽出两把类似长杆枪的武器“啪”地放在主控台上，说：“他们绝对会继续追，你也准备着点。”

“烦死了，给我拿下去，挡视野!”马歇尔说着，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不看还好，这一看使他又弹射着直起身，将车速上限调到了最高挡。“我靠，这些车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怎么还有无人机？”

休斯顿一听，大声咒骂了几句，立马将车窗调下，抄起枪就将半个身体探了出去。他左手拿枪，将其与右手幻化成的金属枪把组合在一起。外物与身体结构的结合使休斯顿血脉偾张，他极致的身体控制能力不仅能更精确地瞄准目标，也能通过变换枪座长度来控制射击距离。

枪声再次响起，伴随着身后无人机的爆炸声和坠落声。马歇尔控制不住地欢呼起来，打开了刚才无意间被自己按掉的音乐频道。这次在播的是交响曲。伴着音乐，他开着车在城市郊外的工业区东窜西窜，为了甩掉无人机和追车专挑狭窄的破路开，颠得休斯顿连续七枪都打空了，换来几句对方的亲切问候。

全昼的午后阳光非常毒辣，以致于路上基本没有行人。他们偶尔经过几个无所事事的帮派青年，就能收获一些吱哇乱叫或者欢呼。因为那些独特的无人机款式标志着追兵是当地最臭名昭著也是最不受帮派待见的私人团体——北榆科技（NTC）。

“这些帮派的人够贱的!看热闹真他妈不嫌事大，光往那一站就碍事得很!”窗外传来了休斯顿怒火中烧的咒骂，“我们干完这票回去给他们老窝踹了!”

马歇尔没听进去多少，他在思考前方是否应该上桥进入市区。身后追兵射出的子弹打穿了后挡玻璃，直贯穿了挡风玻璃，幸好座椅背后是防弹材料，不至于让他中弹。

此时休斯顿胸腔中心的晶体器官在针扎般地痛，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将枪拆下并把右手复原，回到车内从主控台底下重新拿了些弹药就又将上半身探出了车外。但是马上，他又回到了副驾室。

“妈的!那群表子养的又来无人机和车了，先撤为妙!”休斯顿用力拍着大腿，“快进市区，市区人多他们不敢炸!”

“他们不敢炸我也不敢开快!你脑子呢？”马歇尔大声驳斥着对方，眼睛还在后视镜和前方的上桥口来回切。

“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尽管上桥，上桥啊!”休斯顿看着已经飞到车两侧的无人机，竟双手上前把住方向盘，用力往右一转，车子随即左右摇摆着上了桥。两侧的无人机因为没来得及躲闪悬索桥的钢索而被撞爆炸，金属碎片顿时四处溅射，同时射碎了主副两扇窗。玻璃渣子也瞬间爆出，划得两人脸上和身上出现了几道血痕，还有一些扎进了肉里。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马歇尔抽出手迅速摸了摸左脸颊的伤口，摘下碎掉的墨镜扔一边，对着一旁正在拍掉自己身上玻璃渣子的休斯顿就是一阵大骂，“你不要命了，来抢方向盘？”

“我说了叫你进市区了!你是不是聋？”休斯顿也不甘示弱，扯破了嗓子回骂。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可谓势均力敌，车也在桥上开得七扭八歪，甚至无意间又甩掉了一架无人机。

“好啊，你这么喜欢开，你他妈来开!”马歇尔被分配来开车，早就积怨已久，如今直接双手一松，将车的控制权交出。

休斯顿一看吓了一跳，立马接管了方向盘和油门，以一种非常变扭的姿势勉强将车子稳定在了安全车道内。丽城无力管辖城中太多的黑恶势力，所以大路都会设有安全车道，专门供一些帮派火拼，不然会伤及无辜。

马歇尔很高兴能离开这该死的方向盘和油门。他从腰带里拿出特制弹头组叼在嘴里，将上身探出窗外，忍着碎车窗扎着自己腰的痛，把两只手臂并在一起使用了幻化者的能力。只见肉体和骨头经过胸腔内晶体的驱动变化成了生物金属制品，小臂处的皮肤转变为金属锁扣紧紧结合在一起，臂骨则直接向前扎出体外，融合成为一种大口径枪管状。不出五秒，他的双小臂已然全被替换成了生物合金。

“一群表子间谍，搞什么科技公司!”他叼着弹头，说话含糊不清，惹来车里休斯顿的一阵大笑。不过他也没空管，话语空隙间，用舌头将嘴里的弹头组调整了方向，低头按进了肘窝处形成的一个填充口里。

“你们最大的罪，”他闭上左眼，瞄准了紧跟着车的印有榆树标志的黑车，“就是他妈划花了我的帅脸!”

一声独特的清脆声响过后紧接着的是一阵巨大的炸响，黑车处火光四射，四周的无人机也被碎片击中爆炸，带来阵阵热浪。要是能远看的话，简直像是一场白日焰火。

九级终究还是九级，休斯顿想，看来自己真的不该让他来开车!

马歇尔将手恢复原样后，艰难地坐回了座位。他额头挂着汗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久没用这么大的了，差点没给我整死。算了，我来开吧。”

休斯顿听了还有些犹豫，总觉得自己一开始有点亏待他了，不肯松开手。

“现在怎么不给了？你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马歇尔没好气地将对方的手拍下去，对他翻了个白眼。

“我靠，你这人真是阴晴不定!”休斯顿赌气地开始看起了市区地图。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他恍然大悟的声音：“我们卡好时间，从环车轨道中间穿过去，这次必甩得掉。”

“有点不切实际……不过也行。”马歇尔也没啥力气反驳，将车拐下了桥。

已经被射得残破不堪的车子还能勉强行进，也算是一个奇迹，两人心里都很由衷地感谢这次委托的老板提供的车。他们顺利下桥，进入了丽城市区——全乌兰卡最为繁华的地区之一。

“最近的环车在你的西北侧，你按照这个路线开，速度要降低一点。”休斯顿调出了主控台上显示的全息立体地图，指了指上面一个竖着的圆形状的交通工具。按照比例，它甚至有一栋普通办公楼这么高。

马歇尔按照他给的指示在摩天大楼间穿梭。城市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副繁华盛景。他们的确是对的——目前双方的车速都不高，也没有再发生枪战，只是一场无声的城中追击战。

行进了大概五分钟，高楼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巨物。那东西是正圆形，竖着立在城市间，看上去并不是很厚，感觉像是按比例放大的竖着的有馅面饼。它通体散发着金属光泽，即使在这么大的阳光下却还是呈冷色调。

随着车子驶近，环车的样貌细节得以更加清楚地呈现。整个大圆形的其中一面上，靠上三分之一的部分是玻璃，可以透过它看到里面的乘客在做什么。大圆分为两圈，内圈是承载乘客的主体，是一直平衡不动的，而外圈是一层相对来说很窄的圆环，充当轮子的作用，在轨道上向前滚动，带动整个环车运行。环车的速度并没有普通车快，但是是各个城市间的主要交通工具——因为城市间都是未开发的热带雨林，没有公路。

“真大……我觉得一个不小心我们的下场就是尸体被铲子铲走。”马歇尔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疑问和担忧。

“呃，只能说，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休斯顿也惊呆于这个庞然大物的体型，“真想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哦对，快，加速，从它前面过!”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追着我们走这条路而不是去对面堵人？”马歇尔问。

“轨道将整个城市完全一分为二，目前只有前面那个阀门是开的。如果我们要冲出去，他们必然只能跟着一起出去，不然等下一次阀门开启之后他们就别想再看到我们的车尾灯了。”

也许是人都知道绕开这巨物，环车周围的车和人出奇地少。马歇尔听了休斯顿的解释，迅速加速，意在绕到环车前端。身后的追兵也追得更紧了些。

环车轨道建在地面上，并没有和主马路隔得太远，只有两边的升降巨型阀门来防止路人误入。

“我看到阀门了，等它要关上的时候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甩掉他们。”休斯顿大致丈量了一下轨道所占的宽度，计算了一下时间，“我说走，你就立马冲。”

“行。”马歇尔敷衍地回应道，他现在只是抬头看着那巨大的圆形。自从他看到环车以来，就感觉怪怪的，只觉得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车辆越行越近，耳边传来休斯顿的倒数：“准备了马歇尔，三——”

马歇尔手脚都准备好了，只是有点心不在焉。

“二——”

倒数即将接近尾声，那巨大的环车也将阳光挡住，将两人笼罩在黑影中。这一瞬间，他回想起是什么在扰乱他的心智了。

那天马歇尔刚满一百岁，与母亲上街过诞生日，当时的环车也是这样高耸在大楼间。也许体型没有这么大吧，但是在年龄尚小的他眼里，它是他见过最巨大的东西。从第一次见到环车开始，他就在想：这东西会不会倒呢？母亲告诉过他说：环车是乌兰卡的骄傲，是永远不会停止运转，永远不会出问题的。可是那天，它真的倒了。同样是在那无尽的阴影里，他不得已用能力救了母亲，也让父亲发现了自己的能力并不是亲生的，从而间接导致了母亲最终的死亡。这段记忆原本就如同灌了沙的玻璃瓶在他的心里沉底，可是恐惧终究是恐惧，是刻进心底的。

“走啊，快走啊!”前方尖锐的警报声和休斯顿的一巴掌将马歇尔从回忆的深渊拽进现实。意识重连，他立马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就这样向前疾驰而去。

他们与正在关闭的阀门擦顶而过，但车顶与对面的阀门相撞，所幸整个车顶都被掀了下来，剩下的敞篷车得以穿了过去，抵达了对面城区。而追兵则是重重撞到了坚固的阀门上，使得更多的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和管理人员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终于……”休斯顿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质问身边的人：“你刚刚到底在干什么，马歇尔!你差点害我们被北榆抓回去了!”

“……对不起。”马歇尔只是继续开着车，呆呆地道歉，“好吧，这次是真的很抱歉，休斯顿，我有些失神了。”

休斯顿啧了几声，也没再追究。毕竟东西拿到了，活下来就行了。

转眼间时间来到了下半昼的后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如同黄昏。两人正开到丽城另一头的南郊区，离交货点已经不远了。这时，车里的通讯器响了。

“哟，这玩意被射了多少子弹，竟然还能用。”休斯顿接通了传讯。

“嗨，打扰到你们了吗？这次是老板的亲自问候哦，东西拿到了吗？”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欢快的男性声音，说话带着经典的古乌兰卡口音。

“拿到了，保存得比科技公司老总的棺材盒还好。”休斯顿回答——他总是喜欢用奇怪的比喻——“虽然你的车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很抱歉，但我们的损失更大，可不允许少我们的报酬。”

“不会的，感谢配合。”

马歇尔正在看风景，听了通讯器中的声音只觉得一阵熟悉。

“休斯顿，之前委托我们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