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幻境
第一章 蝙蝠（旧版）

1987年7月20日，丁卯年，丁未月，庚午日，宜：安葬、入殓、移柩、迁坟；忌：诸事不宜。

今天实在是太闷热了，应该是今年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全天从上午开始就没有一丝风，路边的树叶几乎就静止不动，蝉鬼儿叫了一天了，到了傍晚叫的更凶，树上的阿福天也跟着一起聒噪，从中午吃完饭天边的云就压了过来，越压越厚，可这雨就是下不来，这就让人越发的喘不上气。

李上游像往常一样，骑着他的二八大杠，下班回家，贴着身体的白背心已经完全湿透了，准确点的说，他这一天身上就没干过，的确良的衬衣既不吸汗又不透气，一下一下湿湿的沾着皮肤，支愣愣的让人不舒服。脸上的汗混着鼻梁子上的油，让他的黑框眼镜一直往下滑，他还得时不时的单手扶把腾出手托一下眼镜。

车把上挂着一个绿身白盖的塑料保温桶，里面有他在路上花了6毛钱买的两根香蕉冰棍，炎炎夏日，晚饭后，跟宝贝儿子在胡同里面支两个马扎，一起啃冰棍是李上游一天最开心的时候。

快到胡同时，李上游一个片腿儿，从他的二八大杠上下来，改成推着走，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怕一时刹不住闸碰到胡同里横冲直闯的小帮小崽子，平时推车进胡同至少得跟几个熟络的人聊上几句，有时这条七扭八拐的小胡同连走带聊得用上20分钟，今天可能是天气的原因，眼看这雨随时可能倾泻而下，家长都把孩子圈在家里面不许出去了，遇到的几个邻居，也只是点个头打个招呼，便匆匆擦身而过赶紧去忙了。

李上游把自己的公文包从车把上拿下来拎在手里，把二八大杠靠着墙支好了，从另一个车把上取下装着香蕉冰棍的保温桶，往常，只要李上游把自行车往墙上这么一支，他那宝贝儿子一准就连蹦带跳的冲出来。

李上游推门进屋的时候，他老婆正抱着他那不到五岁的儿子站在落地扇不远处，孩子明显是刚刚哭完，现在把下巴搭在妈妈的肩膀上，还在一抽一抽的。

李上游的老婆叫孙莉，最近都没有去上班，本来还是厂子里面的骨干技术人员，一次宫外孕手术，大伤元气，眼看身体就支撑不住了，她姐姐托关系从医院里面给弄了两个胎盘出来，吃了之后，明显见好，可是身体还是大不如前，好在平时就能说会道，又有个眉眼高低，跟单位领导关系处的不错，领导大笔一挥，就允许她在家里泡几个月的病号，而且工资照发。

李太太是个心特别细的人，中国女性的贤良淑德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有文化也有气质，平时把家里照顾的非常好，带孩子也特别有耐心，所以他们家的儿子极少出现磕碰受伤和生病的情况，李上游把公文包和保温桶直接放在了梧桐柜上面，手都没洗直接就朝那母子两个走了过去，小家伙一看是爸爸回来了，本来平复了一点的情绪马上又上头了，立马咧着小嘴儿，伸出小手让爸爸抱。

李上游也顾不上没换衣服全是汗了，直接就把他这宝贝儿子接过来，过到肩上，孙莉长出了一口气，说：“抱了小家伙快一个小时了，我都抱不动了，想把他放下来，他又用力抱着我的脖子，不肯下来，你再不回来，我就直接把他扔地上了，”孙莉抖了抖手，把肩膀用力向后伸展了一下，“你先抱一会他啊，我去拧个热毛巾给儿子擦擦脸，都成小花猫了。”

李上游抱着儿子，发现儿子的短袖背心都是湿的，头发也是潮的，看来刚才哭的是够用力的，还没等他说话，孙莉就拿着拧好的的热毛巾，还有一条小孩的T恤衫走了过来，把体恤衫往自己的肩头一搭，打开毛巾用手背试了一下，然后三两下就把儿子的小花脸擦干净了，随即用左手捏起贴在儿子后背的衣服，右手握着毛巾伸进去，把儿子后背擦了几下，挪了一下，挡在孩子与电风扇之间，说了句：“抬手。”小家伙立马双手举高高，孙莉麻利的把孩子的衣服脱下，又把孩子的腋窝、脖子，前胸都擦了擦，直接把干净的T恤给孩子换上，接着她又接过儿子，“赶紧去擦一把，把衣服换了。“

李上游一边用热毛巾擦着脸，一边问自己儿子：“小多儿，今天因为什么哭啊？“话音刚落，小家伙已经趿拉着拖鞋冲到他面前了，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孙莉赶忙过来拦住，”让你爸爸把衣服穿上，然后再跟你去看“

李上游跟着儿子来到胡同里的一个角落，顺着儿子所指，在墙角处有一个很小的黑乎乎的毛茸茸的东西，李小多走到近前直接蹲了下去，小嘴儿抿了起来，看着又像要哭鼻子，李上游赶忙也蹲下去，用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这时他才看清除，原来地上的那一小坨黑黑的东西是一只死去的小蝙蝠。

对于像李上游这样的成年人，这个小蝙蝠的死状都让他啧了一声，小蝙蝠的翅膀和身体都被雪糕棒、铁钉子、树枝贯穿后，死死地钉在泥土里，就连嘴里都被一支生锈的铁钉插入直接从后脑贯穿，内脏也从身体里面流出来，身下面的血迹已经干了，尸体上面爬满了绿头苍蝇。

李上游本来想拉着儿子直接回家的，结果看儿子眼泪汪汪的盯着这个死去的小生灵又有点于心不忍，李上游告诉儿子别去碰动物的尸体，可能会有细菌病毒，他自己找了一片草纸，用纸隔着捏着把蝙蝠尸体上的树枝钉子都拔了出来，又在旁边找了一块碎瓦片，刨了一个小小的坑，用瓦片铲着小蝙蝠的尸体放到了那个坑里面，最后用土把坑填上，刚完成这一切，天边就想起了隆隆的雷声，空气中泥土的味道渐浓，大雨倾盆而下，李上游带着儿子马上跑回了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孙莉把这件事跟李上游说了一遍，下午的时候，李小多不想睡午觉，就拿了一把水枪在家门口玩，就看到了这只小蝙蝠在墙角挣扎，估计这个小蝙蝠是受伤了，看到了李小多，仿佛有灵性一般，挣扎着向李小多的脚边爬来，李小多生性善良，想把这个小蝙蝠拿给妈妈看，结果，四个胡同里面公认的熊孩子刚好路过这里，熊孩子的老大叫王超是胡同里面的孩子王，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缺乏管教无法无天，别看他只有八九岁，这个胡同的孩子基本上都让他揍过，家长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去找他的爷爷奶奶理论，每次都被怼回来，老两口子胡搅蛮缠，反正错的都是别人，他们家的孩子是最善良最懂事的，这就应了那句，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都有熊家长的存在，一来二去，这个小子就成了胡同里面的公害，只要提起他，大人们就会说，这个孩子早晚要枪毙的。

家长们也经常嘱咐自己的孩子不要跟他和他身边的这几个孩子一起玩，省的发生事端又要跟这一家子混不吝置气。

王超看到正在努力爬行的小蝙蝠，上去一脚就把它踢了出去，回过头恶狠狠的跟李小多说：“这东西是吸血的，你知不知道，老子今天要代表政府消灭了它。“

李小多还想过去救这只小蝙蝠，结果被王超的跟班“二虎“直接推了个屁墩，紧跟着，另外两个狗腿子，”大虎“和”包子“犹如两个凶神恶煞一般站到了李小多面前。

李小多哭着跑回了家，当他拉着妈妈赶到时，那几个熊孩子早就不见了踪影，而那只受伤的小蝙蝠也就成了后来李上游看到的惨状。孙莉平时就最怕蝙蝠、老鼠这类动物，看了半天也没敢走得太近，于是就把李小多拽回了家，至于那几个不良少年，孙莉也懒得去跟他们的家长多费口舌，孩子也没有受伤，她也就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吃过晚饭，又看了一会电视，因为明天还要上班，三口人也就早早睡下了，窗外的雨变小了，但是风依旧很大，对于炎炎夏日的晚上确实是吹散了一丝暑热，开着窗睡觉，倒也算舒适，本以为今天的这件事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没想到，后面发生的诡异事情却让李上游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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