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没想到欧根会问的这么直接。关键是,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那是两年前的冬天,当时我还在军队服役。那个冬天很冷,近海甚至都覆盖了一层薄冰,那也是塞壬开始进攻人类城市的第一年。当时,我和我未婚妻正在筹备婚礼的事情,我们相识于军队,本身感情并不深厚,但是都离不开彼此。?
战斗开始的那个晚上,,我马上到港口集结,而我的未婚妻则在家里等我。当时的通报情况是,有塞军队紧急集合壬大举进攻我们的城市,于是数个舰娘迅速行动,对塞壬的位置进行炮击。而因为测距错误以及火控失误,炮击并未取得应有的成果,反而将我们的城镇夷为平地。当时,执行炮击任务的就是欧根亲王。
我恨她,这是肯定的。那场灾难中,除了我因为紧急集合而幸免于难,其他人几乎都丧命了,这其中不只有我的未婚妻,还有我的兄弟、朋友,还有更多我不认识的人。
我也盯着眼前的欧根亲王,她本来强硬、坚定的目光迅速变化,最后竟变成了躲闪我。
“指挥官,我穿下衣服,方便回避一下吗?”
我站起身出门,现在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等她再招呼我进门时,我注意到她的眼眶有点红,好像刚刚哭过。她已经穿上了制服,头发也扎了起来,只是还没穿鞋袜,一双大长腿还是晃眼睛。?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则低着头不看我。
她向我伸出手,“来杯酒呗?”?
我拿出来啤酒和杯子,满上一杯,自己先凑上去喝了一口,将杯子拿在手中,等她从我手中拿走。?
她慢慢伸手拿过杯子,只是端详着,却并不喝。她说,“我说你不正经呢,你还不服。我跟你抢,你骂我;现在我跟你要了,你却又让我抢。”
我松了一口气,这才是欧根亲王的常态。果然,她一饮而尽,笑了。
可是笑了一会儿,又哭了。还是问,“指挥官,你真的特别恨我吗?”?
说不恨是假的。但是,我这辈子也辜负过很多人,也做过很多错事,我并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一定是完美的。而且,我自己也是军人,我知道,战争,必然会伴随着牺牲,战士,有时候确实身不由己。哪怕她们知道一炮下去会死很多无辜的人,她们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这不是我想不想骗她的问题,这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轻轻点点头,说,“谢谢你的酒……我知道,你这样给我递酒,是在哄我……”?
我也点点头。我知道,她或许比我更懂那个答案。
熄灯睡觉,欧根翻来覆去,就是不见睡着的样子。?
经过一天的劳累,反正我已经累的不行了,正当我的呼噜声刚开始时,迷糊间听见欧根说,“指挥官,我睡不着。”
“怎么了?”
“火车一直在晃……而且,你在旁边,我怎么睡得着嘛。”
她后半句我当没听见,回道,“火车晃动的很有节奏,你习惯一下就行了。不行的话,我这有安眠药。”
“我才不要吃安眠药!”她又烦躁的翻了个身,“我姐姐可是让你看好我,看不好的话……”
我投降了,回去以后,我实在不想听希佩尔一口一个笨蛋。于是我说,“来来来,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你说想听啥样的?”
她兴奋的转身朝向我这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就留下个脑袋在外面,跟地鼠一样。“我们现在是在旅行,你讲个跟旅行有关的吧,最好跟小感情有关系的,我可喜欢八卦呢。”?
我略一思索,随即讲道,“那年,战争还没开始,我到重樱去访学,跟我同去的还有不少人,我们那会儿都是小年轻,见识少,见到生人难免紧张不敢开口,所以,刚去那会儿我们都死气沉沉。?
但是,我们班里来了个重樱的小姑娘。她老家是名古屋的,大城市,却没有一点小姐的架子,人也长的可爱,一米六多的个子,不用刻意的装可爱,就她那搞笑的语调,配合讲话时手舞足蹈的动作,就跟开心果一样。我们一个班的人经常一块玩,一来二去就熟悉了,顺其自然,我们几个玩的好的,加上这位姑娘,就混到了一起。
当时我们男生都聚在一起打游戏,她不会,就看我们玩。男生打起游戏,爆粗口骂人那是常态,她虽然听不懂东煌话,但她不傻,能听出大概什么意思。打游戏那些人里,就属我最安静,一言不发,当然,我肯定不能让她知道,那帮孙子骂的就是我。
后来一起吃饭,席间大家都喝了不少,几个王八犊子讨论起岛国动作片的女演员,非问小姑娘怎么看待。这种问题问起来,肯定有冒犯之嫌,一来二去,姑娘脸上自然的酒窝,逐渐变成应付式的假笑。还是,那群人里就我最安静,因为喝不惯清酒,没喝多,自然不能耍酒疯。于是,这姑娘就来找我玩,额在她心里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久而久之,她跟其他人关系逐渐疏远,唯独我,关系蒸蒸日上。”?
欧根笑道,“指挥官,看不出来啊,你以前还挺正经的嘛,女大十八变还是怎么?现在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我也笑了,说,“我从来都没正经过,行了,故事讲完了,该睡了吧?”
“什么嘛,讲一半算什么,你这不是故意吊我胃口嘛。”
我心说不能再讲了,她可能猜不到,故事里这个小姑娘,竟然能在两年后成为我的未婚妻。
见我不再讲了,欧根也老实了,问,“话说,这故事你编的吧?”
我说,“千真万确,真的,想哄你睡觉也是真的。”
她哈哈哈的笑了,我说,“别笑了,再不睡天亮了。”
她嗯了一声,不再吱声,我也翻过身去,反正我是真困了。
又是迷糊间,听见欧根又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像是自言自语,这声音我却刚好能听清,“怪不得,这家伙真是个笨蛋……”?
再翻身看去时,欧根已经睡着了,还轻轻打着鼾。她第一晚能习惯火车的晃动,接下来两晚应该就没问题了。当然,我也抗住了第一晚,我说的不是火车。
第三天早上,列车终于开到了猫崖市,我们下车以后,还觉得地面在微微晃动。确实,七十多个小时的车,我都觉得我快长到车上了。再看看欧根亲王,早就没了出门时的花枝招展,她也累的不行了,一个劲问我接下来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先去酒店啊。多年前我来这边的时候,认识了几个酒店的老板,人还不错,他们如果还在开酒店,找他们应该不会错。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就说去某某某酒店,连说了几个名字,司机却一脸茫然,说这地方早就拆了。?
没办法,我只能问司机离市中心近一点的酒店。其实我很不想这么问,因为司机跟那些酒店很可能是一伙的,专门往那边拉人,两边合着伙一起坑你,坑一半算是良心,大满贯也是常态。但是眼下我也没办法,看欧根这幅蔫儿吧唧的样子,再在外面逛,要不了半天就得高反。
司机给我们送到住处,我打眼一看,酒店还行,条件不错。但是再仔细一看,内部却大有乾坤,老板为了利益最大化,一半设置普通的客房,另一半设置成类似青年旅舍的大通铺和多人宿舍。这倒没事,反正有床就行,关键这地方不错,距离欧根去开会的地方,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走到前台,我说,“两间,谢谢。”
欧根抢着说,“一间,两人间。”
我压低声音,“我们不能住一块。”?
欧根好像要故意吸引前台的目光,大着嗓子说,“你不是得照顾我嘛?”?
果然,前台几个妹子的目光都往我这瞟,我恨不得挖个坑躺进去。没办法,我只能顺着,说,“好好好,一间,一间。”前台登记的妹子噗嗤笑了出来。?
房间条件还不错,面积也不小,我随意的往床上一躺,欧根拉着我说来都来了,你难道打算在屋里窝十来天吗??
我心里笑道,她这会儿来精神了,用不了多久,她保准就开始难受了。对于第一次上高原的人来说,越是兴奋,越容易高反,相反,跟我这样躺着,才是正解。
我坐起身子,认真起来,跟她约法三章,“欧根,在港区,我是你的指挥官,但是在这里,我还得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咱们有必要好好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她明显没听懂。
“确认你哪些事不能做。”我整理了一下语言,“第一,你去开会,我可以接你送你,取决于你想不想。开完会,你想去哪玩,去哪喝酒,我不管,但是只有一点,别跟太多人接触,也不能喝醉。”
“呵呵,你真负责任。”
“第二,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但是必须让我知道你去哪,和谁去,接触了什么人。最关键的,天黑必须回来,或者让我去接你,不许在外面过夜,不许让别的男人送你回来。”
“怎么?你也吃醋?”
“别打岔,还有一点,今晚我在这看着你,你要是没事,明天我去隔壁开一间房。一般来说,扛过第一晚就没问题了。”虽然我不想管她,估计也管不住她,但是唯独有一点,她不能高反。?
她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点头,说,“我这不是想帮你省钱嘛,多开一间房,还得浪费钱。”
我也乐了,“看不出来,你还懂勤俭持家?”?
她咯咯咯笑着,说,“那可不。话说,我们真不出去逛逛?反正明天才开会。”
说真的,我也想出门逛,毕竟上次来这里,那可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想到这里,我说,“好啊,那我们出去看看?”
猫崖市还是跟之前差不多,看着跟个大号县城似的。最新的建筑,恐怕就是军部大厦了,我带着她在小巷子里穿行,以前这里有个奶茶室,以前挺火的,穷游驴友都喜欢来这里,交流旅行心得、拍照机位、艳遇故事,俨然像个背包客的潘家园。这里的奶茶量大管饱,是当地传统的咸奶茶,没那么多花哨的配料,碗底还能看到黑色的茶末。?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家奶茶室还开着,只是已门可罗雀。见我们过来,脸上高原红的女服务员穿着白大褂走过来,手里提着个巨大的茶壶,用当地的语言向内屋喊招待客人。我俩就找了个座位坐下。
时间已经快到正午,阳光斜斜的穿过小巷子,照在老旧的奶茶室,几点细碎的阳光洒在欧根亲王的头发上,她身上笼罩了一层光,就像油画上那样。往旁边看看,孩子就在旁边踢着足球,女人在她们大门口晾晒着被子。
我把包放在桌子上,整个人都靠在椅子上,说,“多美的场景,嗯……我真是百看不厌。”?
欧根亲王好像也被这安逸的氛围感染了,轻轻瞟了我一眼,又将目光移到远处的孩子身上,说,“可是,我们现在做的事,不就是让所有人都能过上这种生活吗?”
“你思想境界高啊。”我说,“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种生活呢?”
欧根明显愣了一下,这次轮到我不按套路出牌了,她肯定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我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欧根好像还沉浸在刚才我的问题里,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直到我招呼她,她才反应过来,跟我去吃饭。?
白天一切都好说,我们都处在一个比较兴奋的状态,即便缺氧,反应也不会太过明显。可是晚上不一样,第一次上高原的人,大部分都会因为缺氧和不适应而失眠。
果然,晚上熄灯睡觉,欧根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急了,“指挥官,我好像高反了。”
说实话,我也有点失眠。我只能说,“没办法,这个我管不了。高反这个东西,在你只能自己适应,熬过今晚就好了。”?
她说,“喝点酒吧,有助于睡眠。”
“不行,现在你免疫力最低,不能喝酒。”
“那我去洗个澡总可以吧。”
“洗澡更不行。现在你就老实躺着,少说话,不行的话,我再给你找点安眠药。”
“什么嘛,你除了知道安眠药还知道什么。”欧根无奈的继续来回翻身,滚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说,“指挥官,要不咱俩兵合一处,你哄哄我呗?”
听见欧根“兵合一处”的提议,其实我一点都不惊讶。但是我还是没好气的回,“净出馊主意,不行,你就老实躺着,明天就好了。”
欧根不说话了,可能听出了我有点不耐烦。其实我不耐烦不是针对她,而是我也有轻微高反,也睡不着,换了谁谁都会不耐烦的。
我主动说,“欧根,记得前几天那个故事吗?想知道后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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