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之地,桑海之滨。
作为儒家圣地的小圣贤庄门可罗雀,而城内一间酒楼,此时却人头攒动。
酒楼二层一桌,三个儒家弟子正在对饮。
一人沉稳,一人优雅,一人不羁。
“二师兄,你的《五蠹》一出,如今你比大师兄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李斯饮了口热酒,目光注视对面那身穿紫袍的男子。
“大师兄,你认为我的《五蠹》如何?”
韩非看向主位的男子。
“你的《五蠹》还没有写完吧?等你写完再说。”
白秋却没有回答,微微摇了摇头。
“嘿嘿,这不是来听大师兄的月旦评,找一下灵感吗?”
韩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如今的《五蠹》刚写了一部分,指出了有五种害虫威胁了君王的统治。
分别是——儒生、侠客、纵横家、门客、工商业者。
韩非这《五蠹》言论一出,自然也是嘲讽拉满。
也就是今天大师兄白秋出门,他才敢跟在后面一起出来透透风。
“韩非公子的《五蠹》可谓是直击人性,可在下有一个问题。”
隔壁桌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突然开口,若是有细心人注意,会发现此人手有六根手指,腰间别着一把墨黑色的无锋之剑。
“阁下请讲。”韩非作揖回礼。
“若是韩非公子祛除你韩國的五蠹,那韩國能否称霸中原?”
“这……”
韩非被问住了。
祛除掉五蠹,或许韩國只会更快的灭亡吧?
毕竟……
“还是有机会的。”
白秋缓缓转过身。
“哦,子枫先生请赐教。”
斗笠男子见白秋开口,瞬间恭敬了许多。
在他看来,白秋的身份已然等同于他在墨家的身份。
韩非一脸错愕。
大师兄说什么?有机会?可他左想右想,也没有想到拯救韩國的办法。
“杀了韩王。”
砰!
韩非的酒杯摔落在地上。
砰砰砰!
酒楼中其他正在听讲的食客也被吓到了。
“大师兄,你说什么?”
韩非一脸惊愕地看着白秋。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杀了韩王,你来做王位,施展你的抱负,不然你就算除了什么五蠹,反而只会让韩國变得更弱。”
白秋放下酒杯,淡淡地看向韩非。
“大师兄你别说笑了。”
韩非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呵,都说你韩非无情,看来他们都看走眼了。”
白秋眼神一凝,看向窗外,“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你今日不杀他,日后自然会有人杀他,那时候就再也来不及了。”
韩非闻言苦笑不语。
这点他何尝不知道?
他韩非推崇法理无情,可却无法做到真正的无情,割舍一切情感。
或许这就是他的弱点吧。
“韩王真就如此不堪?好歹是一国君主啊。”
底下一食客发出了疑惑。
这食客身上粗布麻衣,却有九颗连珠,坐在斗笠男子对面,二人似乎相识。
“既然诸位有疑惑,那今日月旦评就好好论一论那七国君主吧。”
白秋挥了挥袖子,起身走到了酒楼早已经准备好的高台桌案前。
“我乘轻舟访人间,人如江鲫逐功名。”
“一言难道千秋业,一纸雅评半世人。”
白秋一挥衣袖,似谪仙飘忽,又似先贤回首。
“大师兄真的是无所畏惧啊,上个月刚评价在秦国如日中天的吕不韦是穰侯第二,不得善终,现在竟直接要评价七国君主。”
李斯羡慕地看着上台的白秋。
自从这月旦评出现,他大师兄的名号就逐渐响彻七国、名震百家。
这月旦评,隐隐有昔日稷下学宫之风。
刚才提问之人,如果他李斯没有看走眼的话,一人便是“非儒即墨”的墨家巨子,另一人则是燕国豪侠田光。
那墨眉剑和九连珠便代表着两人巨子和侠魁的身份。
如此身份的二人,都万里迢迢来到桑海,只为他师兄的月旦评,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而他的二师兄韩非,最近也凭借《五蠹》一书小有了名气。
他李斯却还是一籍籍无名之辈。
“子枫先生。”
田光起身向台上白秋作揖,然后开口询问:“韩为三晋之一,劲弩强射天下皆知,韩王为一国之君,强韩之策他自能分辨,先生为何又言韩非公子弑父才可救国?”
“哈哈哈哈。”
白秋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晋之强,只因占据地理优势罢了,赵有良驹、魏有盐粮、韩有铜铁。”
“然韩不思进取,如今七国劲弩强射,当属秦国。”
“至于韩王能否分辨强国之策?就算能分辨又如何?能强国他就定会用?”
“为何能强国,韩王却不会用?”田光不解。
“自申不害变法以来,韩庭充斥着权术之学,变法能强国,也必伴随风险。”
“韩王只想纵情声色,不想称王称霸,又何必冒这个风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韩王是王一定就比寻常人厉害?”
“若非他生在王室,最多在勾栏瓦舍当一迎客的龟公罢了。”
白秋语毕,台下一片哗然。
“若非韩王生在王室,只是一迎客的龟公……好狂的话,这要被韩王知道了……”
巨子黑侠斗笠下的眉头一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嘶,不知为何,听到后内心就升起一股豪迈之意。”
田光倒吸一口凉气,不禁为这句话拍案叫绝。
前来参加月旦评的其他食客们也议论纷纷。
韩非听到白秋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君主,也没有生气。
比起儒家的唯心,韩非更偏向于法家的唯物,讲究实事求是。
白秋所讲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韩非比较奇怪的是,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去过韩地的人,大师兄竟然似乎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更加了解韩王。
“既然如此,那燕王呢?”
一个背琴负剑的男子站了起来。
“燕王?勉强当一守门犬吧。”
白秋拿着桌上茶水喝了一口。
“燕王是看门狗?燕国却胡三百里,将疆域打到了昔日商朝箕子逃亡的朝鲜,更是几乎灭亡齐国,如此文治武功,只配当看门狗?子枫先生我敬重你,但你辱我燕国,是欺我剑不利乎?”
那男子面露怒色,拍案而起,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了许多。
其他食客也是窃窃私语。
好家伙,韩王至少还能当个龟公,燕王连人都不是了。
“那是燕昭王,那是苏秦,那是乐毅。”
白秋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和当今那废物燕王有半文钱关系?”
“还有。”
“你说我辱你燕国?”
“燕王便能代表燕国?”
“听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你那燕王可有此等魄力?”
白秋目光投向那男子。
“这……”
高渐离被说的哑口无言。
“如今的燕王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换的一时安稳,也就是还能抵御一下草原,否则连看门犬也难以胜任。”
白秋毫不在意在场燕国人的想法,补刀了一句。
在场的燕人脸色青红不定,可又无可奈何。
“燕王无法代表燕国?子枫先生这句话颇有儒家先贤民贵君轻的意思。”
坐在角落,一身穿道袍的道人站起,向白秋行了一礼,先是赞扬了一句,然后发问——
“那请问子枫先生,齐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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