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林湘从未想过,她这辈子能有接触兵刃的机会。也从未想过,这位哥哥,年仅二十,便有一支听从号令,雄伟威武的军队,人众皆知,林家军。
每当林湘看到校场里扬起的林家旗帜,都觉得自己乱入一个时代,一个不属于自己,背负着沉重命运,怒与恨大于乐的时代。
在这里,她在林彻的教导下,重识繁体,重拾文言文,甚至读了一堆以前打死看不懂的兵书。更甚者,她哥教她耍起了剑,玩起了矛,每日早起练武,熬夜苦读。
林湘倒也不抗拒,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好奇,另一部分是她觉得这位哥哥比她还难做,林彻生于这样的家庭之下,面临的,需要考量的实在太多。
多小的孩子啊,能帮他分担点就分担点吧,唉,这乱世!
林湘在房内想些有的没的,顺便帮哥哥回复着朝中官员送来的公务书信。
“阿湘,你在里面吗?”
闻声是哥哥的声音,林湘无所谓道:“我不在这,还能在哪?”
一声轻笑,林彻推开房门,此时的他正值青春年华,俊俏的眉目焕发着斗志昂扬,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气更添了几分威严。
但威严仅仅是对外,府里上下谁不知道这位哥哥对妹妹温柔至极。或许是林湘一直表现得过于懂事,从来不哭不闹,身为哥哥的林彻一直愧疚在心,只想加倍的对她好。
见妹妹又帮着他忙起公务,便上前夺笔:“歇歇吧,这些我来做。”
林湘撇撇嘴,不客气道:“你校场呆六天不归,哪有时间写这些?”
“抱歉。”
“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如今陛下不是有出征的意思,咱们可得把握住了,别让旁人夺了机会。”
“是这个意思,所以明日我打算......”
“打算?”
“进宫面圣。”
林湘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着直言道:“你想走后门?”
许是林彻和她生活了五年,了解了她时而蹦出的新词和语言习惯。林彻只显现了一瞬的尴尬,继续道:“如今新帝登基,陛下年岁大不过我十岁,比起朝中老臣,他更愿接触年纪相仿的。我们林家军也并非兵弱潺潺,为何不借此优势?”
林湘了然,搁下笔,眼眸闪闪笑着看向哥哥:“带上我?”
“你去作甚?”
说实话,林湘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皇宫长啥样呢。林湘上前抱住哥哥的胳膊,使出必杀绝技——卖萌!
“好哥哥!你让我去嘛!我还从未去过皇宫呢,听说御花园可漂亮了,还有尊贵漂亮的娘娘!”
林彻当然招架不住,露着笑容无奈道:“这些你都从哪打听的,琴桃和琴叶就是你惯的,天天和你说些有的没的。”
“你别数落她们,我让打听的,要数落你连我一起数落。”
“人都是仆护主,你倒好,主子护起仆人来。”
“人不分贵贱,护人看感情,不看身份。”
“......”林彻一时无言,他确实知道自己妹妹有时候言语惊人,细想也确实没毛病,有些窘迫:“也不知道哪学来的。”
“总归不是那《礼仪六经》里面的,所以你带我去嘛,就去嘛,一次!就一次!”
林湘继续不要face的利用年龄优势撒娇。
“去去去,带你去就是。”林彻无奈,思而又提醒道:“但你要记得皇宫比不得家里......”
“谨言慎行!我知道!”
——————
时隔多年,林湘依然记得这一天。她重新抚上了自己的爱琴,以及认识了一位来自古代的,很厉害的乐师。
这也得亏了年仅二十八的皇帝喜爱音律,当林湘第一次面圣时,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大家都不容易!
年纪轻轻,困在宫里,只有乐师这一个朋友可以解解闷聊聊心。
“林爱卿的意愿我已知晓,只是这出征并非小事,还需容孤同母后共同商榷决定。”
“如此便辛苦陛下和娘娘了。”
一阵交谈后,林彻回头未瞅见自家妹妹,却听皇帝轻笑起来:“那是林爱卿令妹?”
林彻随着皇帝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家妹妹正坐没坐相的扒拉着乐师的古琴,嘴边笑盈盈地和乐师交谈。
“小妹初来皇宫,不懂规矩......”
“我还从未见徐乐师这般亲近过人。”皇帝似发现了件有趣的事,自顾自的说道,并朝乐亭中走去。
乐亭此时早已琴声悠扬,但弹者并非乐师,而是林湘。
此时的林湘笑容款款,仿佛享受音乐早已是上辈子的事情,此等奢望在拨起阵阵音弦时又重新福至心灵。单单一首即兴弹出了愉悦,怀念,惊喜的情绪,曲调多变婉转,不像这个时代能谱出的篇章,一时让众人注目欣赏,不敢打扰。
一曲终,林湘才陶醉的回神,便听亭外一人先拍手叫好。此人衣冠华贵,身着龙袍。
我去,这就出现了,古代最尊贵的人。林湘不敢过多注视忙下跪行礼,只看出这皇帝确实年纪轻轻。
“都平身吧,好久没听到这么动人心弦的雅乐了。徐卿啊,你觉得此曲如何?”
“余音绕梁,婉转多变,是首好曲子。”徐乐师年纪看似比林湘大一些,身高还没张开,且还在变声期。
“哈哈哈,稀奇了,没见你夸这么多句的时候。”
林湘也没想到,她这多年未碰琴的功夫,在这里评价竟这么高。随后灵机一动,自主请命道:“小女自小爱琴,会的还有很多呢。”
林彻闻言忽而皱眉,不觉林湘从前拂过琴,更不曾是个会居功自傲的人,他低声警示道:“林湘,不得无礼。”
“无妨,童言无忌。”皇帝倒是好脾气,他扭头又对林湘笑问道:“那你还会什么呢?”
“我还会唱曲儿,若我弹唱令陛下满意,可否讨个赏赐。”
“林湘!”林彻实在没想到素日低调的妹妹竟如此大胆。
“你想要什么赏赐?”皇帝眯眼,细细打量着面前不卑不亢的十岁小女娃。却见小女娃作辑跪下,郑重其事道:“漠北匈奴残暴不仁,杀吾家上下,应对此仇如今我林家蓄势待发,已做好北征之备,望陛下成全。”
也不知为何,场面气压变得越来越低,但林湘却丝毫不惧,她只是觉得,林家军,她的哥哥这份努力,他们担得起这将帅。
“若孤不应?”
“不应那就不唱咯,也不怎么招。”林湘刻意卖萌,缓和了这莫名严肃的气氛。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来人——布乐,让她弹!”皇帝只一笑,甩袖一坐,应道:“你若弹得好孤自然答应你,若不好孤就罚你。”
“罚就罚。”林湘最烦这种高高在上,主宰生杀大权的口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咋滴?你还想残害十岁儿童不成。
“林家小女真有意思,徐卿你给她伴乐。”
“多谢陛下。”林湘道谢。
曲初陈调,其实并无许多新意。但林湘唱起词的瞬间,赋予了歌曲浓厚的寓意。只有林湘自己知道,这首曲子是现代所编,她不过一搬运工而已。林湘凭着曾经多年的习琴经验,弹唱自然不在话下。
此曲时而明了,时而激昂,指尖在琴弦间不停的拨动,转而颤,颤而平,继而用鲜亮的嗓音,搭着戏腔诉说着岁月,山河,决心与希冀,让人心生感怀,回味无穷。
星河转,岁月如梭
看梨花,催榆火,传新色
流水歌,层山复相和
看九州,风月同,齐欢乐
愿请长缨,不负青春,为家国
万千人中汝和吾,化作燎原星火
热血交汇,信仰融入你脉搏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百年风雨过,赤心未蹉跎
百年有灯火,一心照山河
一腔爱清澈,浩荡襟怀向来客
我华夏,千秋愿,何远阔
曲终,意未尽。回过神来,才发现徐乐师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自己。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林湘不免有些尴尬,不得不鞠躬以示感谢他的伴奏。
他的笛子,吹得还不赖,并且配合的默契。
反观哥哥也紧紧盯着自己,林湘挠挠头,不知道她是不是唱错了什么?
“看九州,风月同,齐欢乐。愿请长缨,不负青春,为家国。”只见皇帝陛下喃喃有词,若有所思,继而目光微动,似明了了什么,他笑了起来:“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林爱卿。”
“臣在。”
“这便是你的愿望吗?”
“是,为家国,齐欢乐,亦是吾林家上下之愿。”
“孤明白,孤明白。”皇帝目光柔和地看向林湘,问道:“小孩,你叫什么?”
“林湘。”
“君无戏言,林家的请愿,孤答应你。”他似乎舒了好长一口气才道:“正好这天,也得好好改改了。”
那皇帝陛下说完,便拂袖离去,步伐里多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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