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第五十一章 谋杀（旧版）

杀死这个人！这就是我当下最真实、最迫切的想法。

我的名字叫范登贝尔，现在家住S国L市的市郊。我想杀死的人也叫范登贝尔，您没听错，他碰巧和我同名。不过这还不足为奇。他的容貌身材；说话的声音语气；行动的步态举止都与我相仿，以至于认识我们的人都会误以为我们是亲兄弟。尽管我曾多次表示他与我丝毫不相干，也没有让这种误会减少分毫。更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我们的出生日期也完全一样。每次见到他我都会有一种看到复制品的感觉，一个精妙绝伦的复制品。随着接触的日益深入，我们之间的相同点还在不断显露。我们拥有相同的思维方式和认知模式，又几乎在同一时间进入了同一家公司，我们两个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关联。我不否认世界上总有和自己相似的人，但存在如此高重合度的人使我难以置信，甚至我一度怀疑他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对我的刻意模仿。不过，对我来说这可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从认识他的那一刻开始不论我做什么都会有一个竞争者。一个限量销售得只剩一辆的汽车、一个足以为我带来丰厚收入和升职机会的策划案、甚至是一个爱慕已久的异性。我们全都是竞争者。我完全可以负责任地说，他在任何可以想见的地方与我作对。时至今日，难以计算他究竟破坏了我多少好事、给我带来了多少损失。我只知道他的出现给我带来了无尽的烦恼与痛苦。当然，我绝不可能坐以待毙，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反击他。在公司会议上当我在他之前发表出令人信服的观点时、在我抢先一步向爱慕对象求婚时，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那恶毒目光中透露出的嫉妒与怨恨，那是一种丝毫不加掩饰的、肆意张扬出来的情绪。而这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到最后我甚至不惜去做一些我本不愿做的事情，为的是不让他有哪怕一丝的欢愉。就这样，他与我的矛盾逐渐升级也逐渐公开化，很快就变得人尽皆知。有几次他当着全公司人给我难堪。我当然也毫不示弱。他投之以谩骂我就回之以嘲讽、他付之以歧视我就报之以轻蔑。我要让他时时刻刻不舒服、让他知道与我作对的下场，为此我们甚至不惜挥拳相向。

就这样我们相处了三年。现在，我累了。每当我闭上双眼准备进入梦乡时，他那令人作呕的态度和言行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能忍受此后的生活都有他的出现和干预。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我不允许我那宝贵的生命之舟被这种人干涉，以至于它偏离了原本正常的航道。必须承认，我们所厌恶的人往往能最有效地改变我们的行为。于是我选择了搬家和辞职。可好巧不巧的是，那个人竟然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而且我们都搬来L市并几乎同时进入另一家同样的公司。当我看到他走进公司大门时我们彼此呆立在原地。历史再度上演，好像我们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成为对方的阻碍。那一刻我明确地感受到如果不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那我将永远不可能摆脱他，他阴魂不散，如影随形。就这样一个杀人的念头在我的心中燃起了：我一定要杀了他，不惜任何代价！

对于杀人这项工作来说光有念头是远远不够的。我必须精心布置一个计划，尽可能地使自己脱罪。毫无疑问，毁尸灭迹是最好的办法。要让他的尸体和相关线索通通消失，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即使警方怀疑到我也没有证据。

就在我盘算着具体的行动方案时，一个周六上午我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电话里他一改平日里对我的恶劣态度，语气变得温柔不少。并主动提出要在明天去L市东北方向的群山中进行一次写生，希望我陪他一起去。听完他的话我突然灵光一现，想起那里的圣菲斯山中有一处潟湖，湖水深不见底，这不正是毁尸灭迹的理想地点吗？更何况那附近有一栋带阁楼的二层别墅连续出现难以解释的连环杀人案，以至于整个城市都流传着关于那个湖泊的各种可怕的都市传说，没人敢靠近那里。因此该地人烟稀少，不用担心被人目击。想到这里，我告诉他泛舟湖上是个不错的选择，既能写生也能欣赏山中美景。我原本以为他会有所抵触，可没想到他却欣然答应。就这样我们约好了明日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尽管我对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有所怀疑但事情的顺利发展还是让我忽略了这些。我的计划并不复杂，就是要利用湖水淹死他。这个人不会游泳而我却水性娴熟，这可算得上是我们两人为数不多的不同点了。我家有一个木质的小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长约六米中间有一个两米长的前后开门的船舱。整条船也被船舱分成船头和船尾两个部分。它们都有大约两米长，被简易护栏包围。船尾略高于船头。因为船体太过老旧，没用几年，木质的船舱底部就开始缓慢渗水，时至今日早已不具备下水的能力。而我就是要让它完成自己的最后一次使命——成为那个男人的棺椁。

下午我就联系了汽车公司，租了一辆厢式货车，足以将我的船装进去。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我在运什么。第二天一早我带上一个手摇钻向圣菲斯山进发。山路崎岖，我开着租来的货车一路颠簸。上午十一时许，我到达了圣菲斯山潟湖旁的约定地点。不一会儿，和我有着同样衣着的他也应约来到，并从汽车后备箱里拿来了画画的一切工具和一个上着锁的铁盒子。

“嘿，你这家伙，这盒子里面是什么？”

“我的午饭，难道你没带吗？我这里可没有你的份儿。”

尽管他揶揄的口吻让我十分不舒服，但我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我很清楚自己根本用不上那个，也不屑于和一个要死的人争吵。就让他悠哉地享受自己最后的一餐吧。

我们合力将小船推下水并将它划至湖泊中央，这里的水最深。整个过程中，我们少有交流，船停下的那一刻他把“饭盒”放进船舱里，拿着画笔和画板去船头写生了。而我则关上舱门麻利地执行起事先制定的计划。老旧的木质船底根本就不结实而且已经开始有少量湖水渗透进来。没一会儿，我就用手摇钻在船舱角落处钻出了一个大洞。按照这里的进水速度用不了十分钟这艘船就会沉下去。一切都非常顺利，唯一让我有点在意的就是他带来的那个“饭盒”里传来微弱的如闹钟一般的滴答声。不过，现在可无暇顾及这个，我要趁船沉之前离开这里。于是我蹑手蹑脚地推开船舱后门来到船尾，翻过护栏，缓缓地进入水中，尽量让这一切不发出半点声响。等他发现船只进水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奋力向岸边游去。我知道我终于要成功了，我终于可以甩掉这个阴魂不散的人了。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我的人生将重回正轨，一切都将拨云见日。上岸后我不顾自己湿漉漉的身体，双手抱肩站在岸边回身望去。只见那船头部高高翘起几乎竖直地缓缓下沉。看到这幅景象我不得不钦佩自己的聪明才智和高效的执行力，让这个本就绝佳的计划完美地展现了出来。可是几秒之后让我惊诧的一幕发生了，就在船只将要完全没入水中时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湖中心的水被激起七米多高，响声像野兽一样撞进我的耳朵。船身被炸的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木块飞溅到湖面上，静静地漂浮着。湖水荡起的涟漪将它们不停地推向岸边，仿佛那里才是它们的归宿。在视线的远方，一个和我穿着一样的人正在用蹩脚的泳姿在水中一沉一浮，看样子像个游泳初学者。尽管我们之间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但我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呛了好几口水，最后东倒西歪地爬上了岸。然而，他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双手抱肩转身回望湖面，悠哉地欣赏着眼前的“杰作”。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