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客厅里,突然陷入伤感的沉默中。
王卫东沉默不语,小心翼翼的摸索着三枚军功章,陷入长久的回忆中。
韩秀芳、李素梅、王卫国兄妹几个,全都深深看着王卫东,被他身上那股伤感的情绪触动了心神。
王卫东16岁就去了部队,短短五年的时间,从一个大头兵升任连长,谁也不知道,他在战场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能活着回来,或许就是最大的幸运。
还有很多人。
默默无闻的死在了战场上。
那些人,是王卫东的战友,是他的同胞兄弟,也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英雄无名,忠魂永存。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韩秀芳看着伤感沉默的王卫东,忍不住鼻尖泛酸,泪光闪烁,紧紧抱住了儿子,让王卫东回过神。
“呵呵,不说这些了。”王卫东笑了笑,抬起头看着韩秀芳,露出孺慕之态,撒娇道:“妈,饺子呢,我饿了。”
“马上来,马上来。”韩秀芳擦去眼泪,转身去做饭,大嫂李素梅也过去帮忙,客厅里伤感的气氛融化。
但无论何人,在心里王卫东的形象,突然鲜明起来,往昔的“小霸王”已经不再,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
王卫东收起军功章,小心翼翼放入绿色挎包中,然后抬头看向兄妹几人,一双眸光深邃明亮,露出亲切的微笑。
“不说我了,你们几个呢,最近怎么样?”
霎时间,兄妹几人叽叽喳喳,聊起五年来的变化,兄妹五人团聚一堂,仿佛回到小时候,彼此透着亲昵。
没多久,韩秀芳和大嫂李素梅,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走来,还拿来干炸花生米,凉拌菜和半瓶二锅头。
在部队锻炼五年,抽烟喝酒王卫东全学会了,并且酒量随了父亲,有过之无不及,又是一个“酒腻子”。
不过,比起父亲无酒不欢,酒后无德的丑态,王卫东要理智得多,更不会喝醉酒打老婆,那是畜生的举动。
一盘热腾腾的白面水饺,一盆凉拌菜,一碟干炸花生米,半盆棒子面窝头,半瓶二锅头,就是王卫东除夕夜的晚饭。
“还有这个,腊八蒜。”韩秀芳拿来一个罐头瓶,里面是老陈醋,泡着蒜瓣,蒜瓣发青,色泽鲜艳。
这是典型的北方吃法,王卫东眼睛一亮,喊道:“好,吃饭不吃蒜,香味少一半,在部队五年,就馋您的这口腊八蒜,我们连的那个孙旺财,还踏马三晋人,腌的腊八蒜,一点不正宗。”
说到这里,王卫东筷子一顿,突然想起某个熟悉的面庞,表情陷入沉默,眼神再次伤感起来,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孙旺财,三晋人,是王卫东连里的排长,虽然身体精瘦,模样难看,一口晋省方言让人捧腹大笑,但战斗英勇,是铁骨铮铮不要命的好汉子,可惜踩了地雷,炸断了腿,复员回家了。
“也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王卫东表情伤感,陷入沉默,再次沉浸在战火纷飞的景象中,回忆起在部队上伤残牺牲的战友。
猪肉大葱的饺子确实香。
王卫东饺子蘸醋,狼吞虎咽,一口一个,速度极快,仿佛饿了八辈子似的,看得韩秀芳满眼心疼。
“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王卫东“咕”一声喉头滑动,半口饺子下肚,抬头看着韩秀芳,笑道:“习惯了,战场上养成的毛病,吃不快,就没得吃了。”
一听此言,韩秀芳满眼心疼,忍不住道:“回了家,就别去想战场上的事了,妈在这儿呢。”
“知道了。”王卫东咧嘴一笑,低头干饭,速度却慢了几分,变得斯文不少,让韩秀芳满意点头。
没多久,半瓶二锅头下肚,桌上盘子干净,仿佛舔过似的,棒子面窝头,王卫东也吃了两个,渐渐饱腹了。
“小叔真能吃。”看见王卫东的饭量,大嫂李素梅不禁感慨一句,却不料,空气突然一寒,李素梅背后发凉,汗毛竖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察觉不妙,扭头看去,果然看见韩秀芳表情阴沉。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李素梅脸色苍白,急切的辩解道,她此刻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恨不得抽自己嘴巴,瞎咧咧什么呀,这不是讨人嫌嘛,婆婆本来就看她不顺眼,这下关系更僵了。
韩秀芳慈眉善目,但在儿媳面前,显得很有威势,狠狠剜了李素梅一眼,忍不住冷哼一声,没给她好脸色,李素梅顿时发毛了,忍不住低下头,像个小媳妇似的,在原地搓起衣角。
“妈,我今晚睡哪儿?”看见婆媳关系僵硬,还是因自己而起,王卫东连忙转移话题。
韩秀芳闻言,视线从儿媳身上移开,满脸微笑,看向王卫东道:“知道你要回来,特意给你搭了个简易床。”
此时,韩秀芳动手,招呼王卫国兄妹几个,在靠着铁架床的位置,搬来两个方柜,铺上厚厚的被褥,就搭成一个简易床,与王卫民的下铺并在一起,空间延伸许多,足以容纳一个人睡觉。
王卫东看着这一幕,不禁感觉荒唐,从战场上归来,回到家里连个睡觉的床位都没有,实在荒唐。
对这个时代,或者这个家庭的条件,有了更深了解,不仅是缺物资,连住房条件都缺,王卫东心里升起紧迫感,对工作安排和住房分配更加上心,想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从家里搬出去。
韩秀芳也知道条件简略,看着王卫东道:“二子,你暂时先住这儿,等分配了工作,妈去街道办问问,看有没有闲置的房屋,以我在街道办工作多年的人脉关系,肯定优先分配给咱们家。”
“明天我陪您去给王主任拜年,尽快解决这事儿。”王卫东点点头,表情严肃,语气认真的说道。
韩秀芳笑着点头,承应下来。
……
吃完饭,已是深夜。
窗外爆竹声声,王家没有守岁的准备,大哥大嫂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老妈小妹招呼一声,也转身进屋了。
温馨的客厅里,就只剩下王卫东兄弟三个,彼此嬉笑着,纷纷打水洗漱,钻进各自被窝,渐渐进入梦乡。
雪,在院外下着,不知下了多久,直到满院银霜,院里堆积了厚厚的雪层,房檐上也结起冰柱,这才戛然而止。
翌日清晨,王卫东准时醒来。
这是在部队上形成的生物钟,无论何种环境,他都能准时醒来,随时投入战斗,与敌人搏杀。
昨夜,他睡在硬邦邦的“简易床”上,老实说硌得很,很不舒服,不过他在部队上,习惯了各种残酷的环境。
在战场上,死人堆里,即使炮火连天都能睡着。
这种环境也不算什么,即使不舒服,但王卫东还是睡着了,还做了好几个梦,全是战场上的回忆。
说来也奇怪。
在战场上的时候,即使炮火连天,每天都在死人,但王卫东很快就能睡着,几乎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做梦的空间。
但回来后,进入和平环境,反倒是噩梦不断了。
摇摇头。
王卫东表情沉静,穿上军装,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然后拎起暖壶,将热水倒入脸盆里,开始洗漱。
水汽氤氲时,王卫东精神一振。
“哥,过年好。”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低沉的嗓音,王卫东循声看去,才发现王卫山从睡梦中惊醒,正探头看着他。
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眼皮沉重,趴在铁架床的床头,耷拉下一条胳膊,懒洋洋的模样。
“过年好。”
“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王卫东笑了笑,说完拿起火钩子,掏了掏炉渣,添了些炭火,将炉火烧的旺盛,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冰冷的空气袭来,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一片,院里堆积了厚厚的积雪。
王卫东的棉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院里很冷清,一个人也没有,王卫东鼻腔中吸入冰冷的空气,整个人头脑一凉,精神一振,眸光熠熠闪烁。
“呼~”
少顷,他呼出一口浊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为一道白雾,徐徐消散。
接着,王卫东“嘎吱嘎吱”的踩着积雪,来到院子中央,两脚跟并拢,两脚尖外摆,身体正对前方站立。
两手自然下垂,两眼向前平视。
下肢不动,做顺式呼吸,两掌自然提于脐前,两掌指尖相对,手心向上,随鼻吸气,两手慢慢上升经胸至口,气通过经脉被肺隔膜压人小腹,小腹略呈鼓胀,随即两掌心翻转向下,慢慢下移,气随掌落。
两掌坐腕,指尖向内相对平放于脐前,目视前方。
王卫东在练功。
练得是形意拳的“三体式桩功”。
王卫东是南锣鼓巷的小霸王,参军入伍后,桀骜不驯的性格,让他成为部队上的“刺头兵”,争强斗狠,很快冒出头。
不仅“刺杀术”和“擒拿格斗”练得极好,还拜了孙旺财为师,学会了一套形意十二形的“鹰形”,近战能力极高。
孙旺财是太谷人,村里家家户户都练拳。
清末民初,太谷镖局行业逐渐没落,拳脚功夫没了用武之地,但练武的传承却保留下来。
孙旺财自小练武,入伍参军后,在战场上得到锻炼,也学习了部队上的“刺杀术”和“擒拿格斗”,单论近战能力,在整个团里都数一数二,王卫东与他不打不相识,很快成为死党。
一路搏杀,一路战斗,在战场上血与火的淬炼,成为王卫东手下最能打的排长,可惜命运不济,踩中地雷,炸断了腿。
想起往事,王卫东眸光沉静,泛起伤感。
身体姿势却板正,站得三体式桩功,练得一身六合浑圆整劲,浑身肌肉放松,血液渐渐沸腾,呼吸均匀而绵长。
半个小时后。
王卫东眸光深邃,炯炯有神,太阳穴突突肿胀,一股沉息气沉丹田,身体温度渐渐升高,身上热出一身汗,在冰冷的空气中,蒸发成水汽,氤氲成雾,笼罩王卫东全身,仿佛仙气袅袅,羽化升仙,极为神奇。
在部队上五年,王卫东站桩已成为习惯,这是形意拳的基本功,也是养神炼体的内家术。
据孙旺财说,练拳确实可以延年益寿,他们村里家家户户都练拳,八九十岁的老人很多,上百岁的“人瑞”也不罕见。
王卫东梦想不高,当个“百岁人瑞”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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