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小史 一段来自废墟的影像
第五章 作为支点的命运（旧版）

母亲回来了，但具体什么时间回来的，周海昆不知道。他眼中只有紧闭的母亲的卧室门，以及一个被打开的包，化妆品和钥匙等杂物散落在电视对面的茶几上。

他和羽洛从小就没见过父亲。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像庸俗的小说或电影那样，因为缺乏父爱而变得心理有明显问题。

正相反，他过得很自然，因为他根本就对父爱没有概念，也从没感受过。

一个从未见过大海的人，你无论如何向他描述大海也是无用的，他感受不到大海的美。

所以他从未感到有什么所谓的父爱欠缺；正相反，他有意识地觉得自己缺乏的是母爱。因为他对母亲的感情是复杂的。

他能够感受到母亲是有能力给予自己爱的，但母亲似乎常常不愿意那样做。知道后来长大之后，他的智力逐渐发展，他才慢慢理解了母亲。

但请注意，这里的理解只是认识力方面，也就是智力方面的理解，并不包含同情在里面。

那些误以为理解就是同情的人不过是犯了愚蠢的错误，受到心理习惯的暗示。

当一个人毫无疑问伤害了自己时，为什么要同情她；就算那人是你的血亲。

因为他知道这是很可怕的观念，所以周海昆没有告诉别人。。。

当然，羽洛除外。羽洛明显是赞同他的。

他对自己的其余亲戚关系也不深。他的已经过世的爷爷，他很少接触。他爷爷去世时遗产的划分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但那时他还未成年，也不想因为此时耽搁学习，于是一切的事情自然交给自己的母亲去处理了。

最后，周海昆得到了爷爷在郊区修建的一座小木屋。但他不常去，除了偶尔放假时带着羽洛上去住一两天。

但这件事也没能让周海昆的家族观念更浓厚。是的，他告诉自己，靠着金钱利益建立起来的关系虽然是可以理解的，但这种关系瓦解的速度也一样很快。

血亲不一样，正因为是偶然成为的一家人，将人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你身体里流淌的鲜血，而不是利益；这种非理性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

因为理性建立起来的东西终将被理性毁灭。

封建君主专制，很扯淡吧？用着神话或血脉等无法被科学证实的东西维系着权力，将所有优秀的盖伊斯特使用者都吸进了权力的中心；但确实人类历史上最稳固，维持时间最长久的政治制度。

但家族成员他们不是人吗；不是那种最恶心，最虚伪，最狡猾的有罪生物吗？所以周海昆在亲戚眼中是个因为缺乏父爱而变得阴沉寡言的孩子。可笑的愚蠢逻辑造成了凑巧愚蠢的结论。

所以周海昆厌恶各种形式的需求和被需求，但同时又深刻意识到自己身上也脱不开自己厌恶的毛病。一方面他渴望得到母亲的关爱，但同时憎恶自己的这种需求。人与人之间的需求带来形形色色的奴役，这就是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

但他厌恶自己还有别的原因。

母亲起床时，周海昆和羽洛已经洗漱完毕了，正在吃早饭：煎蛋，牛奶和被羽洛削到变形的苹果。

母亲坐下来的瞬间，就开口了：“考得怎么样？”

“不会又要用寒门出贵子的那套话术吧。”

“瞧你的用词，”母亲为自己盛了一杯牛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子女不行的拼父母，父母不行的拼子女。”

“畸形。”周海昆简短地评价。

“现实。”母亲简短地回应。

“在各种意义上，畸形就是现实的代名词。”

“酸臭文人的经典逻辑。”

羽洛吃完了，将自己的杯子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我不知道还要多少次跟你分析寒门出贵子的错误逻辑。”周海昆的情绪激动起来，“你的大脑完全被令人作呕的偏见占据了，看不清事实。现在生活水平的提高导致成绩差的学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提心吊胆地活着，担心自己被饿死在街头。当然我承认现在学历低下的人如果家里没有关系的话确实也很难生存，但与之前的时代相比决定轻松了许多。”

“其次，要是家里有钱的人在培养自己的孩子时一定会教育金钱观念，激发起孩子们的野心。但底层人民家的孩子就不一定了，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人生的希望，也无力去追求。身边充斥着狐朋狗友和各种能够转移人注意力的精神鸦片；他们是没有竞争意识的，因为家庭的差距让他们看到了竞争力的差距。懂我的意思吗？”

“哼哼，”母亲喝了口牛奶（周海昆瞬间觉得刚刚喝进自己独资的牛奶有些恶心），“你激动的情绪表示你不过是为自己找借口罢了。那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周海昆怒而起身，丢下一句：“不可理喻。”便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为没有真诚地面对自己再一次感到愧疚，他大口喘息着，跪在床脚，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流出来。

毕竟羽洛还在家呢。

是的，他深深地明白自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高三大复习，一节晚自习八十分钟，一晚上一共两节。他在干嘛呢？阅读《寂寞的游戏》和《死亡代言人》。

他自己的不诚，本应该剥夺了伤害母亲的资格。但他依然口出狂言了。

他狠狠地握拳，恨自己软弱，不该忏悔。软弱让他无力达到自己的欲望目标，却也剥夺了他了结此生的勇气。

这种诡异的平衡使他没有流泪，而是笑了出来。似乎昨天考完试后那种挫败感被书籍和年轻女生的魅力给压抑了起来，知道现在才一股脑爆发出来，似乎要淹没了周海昆的整个世界。

命运啊，就像物质守恒定律一样工整。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一则信息。

这年头除了诈骗团伙还有谁会发信息啊，都用社交软件啊。周海昆面对着紧闭的窗户，坐在床边。

“为了响应现实需求，培养新型盖伊斯特使用人才，我们给国民专门安排了一场测试。优胜者将有资格接受专业的盖伊斯特培训。注意，该测试具有极度的危险性。但民众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参加测试。

相比各位国民已经注意到了，我们城市最近正在进行大量施工改造。我可以在这里作出解释：我们正在将各种全自动武器（重机枪为主）植入城市地下，以及在城市各处修建了武器库，而各位的任务，便是利用这些武器和装置，抵御敌人的侵袭。

请注意，此次测试具有极度的危险性，请各位谨慎思考。”

信息下面是官方的防伪标志。

命运啊，你是否太过于工整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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