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小史 一段来自废墟的影像
第四章 简单介绍必要的环境（旧版）

周海昆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车流与高楼，与自己被惨白车灯照亮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怀中抱着刚刚借的书——弗洛姆先生的《逃避自由》。

这是那个自称薛红的女生给他挑选的。

刚刚和女孩聊完天，在这种时候仔细看看自己的脸究竟有多丑是正常的，周海昆认为没人会拒绝这样愚蠢的行为。

但他本人很少照镜子。

他厌恶照镜子。

他厌恶打扮自己。

他遇到的每个人都不瞎，自己长什么样自己和他人一样清楚，干嘛要通过化妆p图来让自己更漂亮呢？

难道这样做不正是向他人赤裸裸地展现了自己的虚伪吗？因为一个颜值低的人无论怎么打扮，他（她）的真实形态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始终都是清楚的（除非每时每刻见人的时候都将自己真实的面貌隐藏起来，但那在周海昆看来不过是更加愚蠢的一种做法）。

但后来，他慢慢发现了大家这样做的原因。

他又一次在跟妹妹羽洛聚餐时，他提起这个问题。

“啊？因为与他人见面前打扮自己是一种基本礼仪啊，就跟你求职或上班前打理自己是一样的道理。”羽洛翻了个白眼：“连这都不知道，你以后出身社会必是废人一个。”说这，吃了一口圣代，美美地品味着。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周海昆很想笑。人啊人，为了满足打扮自己的欲望却又不愿意展现自己那虚荣的想法，便将责任全部推卸到他人身上。“是为了与别人见面才打扮自己”。

真是机智，又是那么愚蠢。

世上多少人行着自私之事却冠着他人之名。

但此时他却也犯着他所厌恶的同样的罪——虚荣。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窗户上的自己：没做过的头型但却一丝不乱，鼻梁很高，嘴唇薄，乍一看并不丑陋。

他读到过一片研究，说是人在照镜子时眼睛会自动调节，让人在镜子里看自己会觉得很好看，但一照相就暴露了。

他笑了。

既然我的眼睛作为生理部位，天然地欺骗着我的意识，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在这种幻觉中自欺欺人更久一些呢？

但紧接着他又收住了笑容，为自己感到一阵恶心。软弱地顾影自怜，像什么话！

明明跟大多数人有着同样的弱点，自己却依旧是一副厌世的样子。

果然，讨厌别人的终点还是回到了仇恨自己。

但刚刚那个女孩真的给他留下了无与伦比的印象。他想，也许每个男生在青春期都会遇到一个或几个这样的女生。

对于他这样的，没谈过恋爱的人来说，与女性的任何交往都会使自己的神经变得敏感。

因为一个人缺什么，他就越渴望什么；越渴望什么，他就越倾向于信仰什么。

他会将女生任何微小的表情和动作放大，将其视为接纳自己的表现。

他清晰地分析自己，沉浸其中。公交偶尔路过一些正在修理的路段，拐弯绕行，他隐隐听见打桩机的噪音，看着灯光下尘土飞扬。

下了公交，他踏着自己被灯光拉成又缩短的影子，走在街边。路灯是橙黄色的，小卖部里的灯光是荧绿的，路边停着的车辆尾灯是鲜红的。黑色的塑料垃圾袋堆在污秽的垃圾桶旁。

他所居住的公寓楼俯瞰下去是呈现u字形的，开口的一面面向街道。他的家就在u字的底部。

楼道的声控灯亮起，照亮坑坑洼洼的阶梯，整个楼道漂浮着淡淡的猫屎丑。因为附近的夜猫前段时间老是跑来撒野。物管尽力做过了一次清洗。但那股臊臭味一直弥漫着。不浓，但足以给人留下印象。

他爬到五楼，敲响了门。“啪嗒，啪嗒”的拖板鞋声音隔着门传来。

门开了，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其实就是在周海昆穿旧的衣服），抱着半包薯片，嘴里还嚼个不停地女生出现在周海昆面前。

“活该长胖。”

“关你吊事。”羽洛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母亲不在家，很正常，出去钓男人偶尔不回家也没关系的。

穿过堆满杂物的客厅，周海昆打开妹妹的房门：“晚饭吃了吗？”

羽洛靠窗的桌上是订阅的漫画杂志，散作一团，台灯艰难地在翘起的杂志堆上保持着平衡，她本人正躺在床上打游戏呢，两条光滑的玉腿靠在床头的墙上。

你永远也想不到你的队友在以何种状态打游戏。

“没呢。”羽洛因为没吃到饭气呼呼地：“要是吃完饭了我还会现在吃薯片吗？怎么那么笨呐。快把门关上，空调的凉气被你放跑完了！”

“小饭桶。”周海昆丢下这句话，关上门，进厨房做饭去了。

尽管现在已经九点了。但人在打游戏时，进食的欲望暂时会被打游戏的欲望压过。

周海昆打开冰箱查看食物储备情况，发现了昨晚剩下的苦瓜炒肉。里面肉所剩无几了，油和苦瓜倒还剩了不少。于是他简单煎了俩蛋，那剩下的炒肉油水煮了两碗面。

“吃饭啦。”周海昆敲了敲羽洛的门。

“马上。”

周海昆知道还有很久，他将两碗面端到了羽洛的房间，脚后跟关上门。

“今晚妈妈不在家，嘿嘿嘿，”羽洛兴奋地放下手机。因为母亲平时是不允许两人将食物带进房间的。但夏天实在是太热了，吃饭扇风扇还是顶不住啊。兄妹二人端着面开始大口嗦了起来。

羽洛还是盘腿坐在床上，周海昆则坐在床脚。

“诶，你哥哥我今天考完试，你都不问一下考得如何吗？”

“我要是考完高考了，谁问我考得如何谁就去死。”羽洛嗦了一大口面：“最烦这种人；明明跟他屁关系没有，非要假装自己很关心，多管闲事。要是别人考得不好怎么办？那不是直接唤起对方极力想要忘记的失败感？”

“不愧是我妹妹，对心理的分析的能力与我不相上下。”

“拉倒吧你。”羽洛咬了一口煎蛋，“今天跟别的女人接触过了？”

“我操？”周海昆惊了，差点没被蛋噎住。

“你的身上，有股女生的气味。”

“这绝对是你的幻觉吧。。。”

“你管我是不是幻觉，”羽洛自豪地笑了，“我的鼻子很灵哒！”

其实有时候，周海昆很自豪自己有这么一个极为机智妹妹。

其实有时候，羽洛很自豪自己有一个很会做饭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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