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第一章 风雪中的流浪儿…………………………………………（旧版）

那个年代中期，战东北地区的火车站里常有一些流浪者，有乞讨的，有捡破烂的，还有偷钱包的……没有住处，很多流浪者会选择在候车厅过夜。在冬季，车站里的长椅几乎成了冰椅，睡到半夜就会被冻醒。但对他们来讲，能有屋顶挡住寒冷的风雪就已经很知足了。

但文发南的流浪汉就比战东北的好过多了，随便找个草地、桥洞、公园凉亭就能对付着过夜。但战东北不行，冬天要在室外睡一夜，即便不冻死，也会冻坏双手和双脚。

陆峰他们踉踉跄跄走出站台后，自然也选择到候车大厅避一避风寒。

候车大厅的一个角落里，醒目的牌子上写着“站内食杂店”。店内有几个人围坐在一个长方桌边，桌上有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火锅四周零乱摆放着各种鱼肉蔬菜和名烟名酒。

坐在酒桌正座的中年男子叫洪大，30多岁的样子，他是松树城火车站一带的扒窃团伙头子。他们这个团伙专攻“火车业务”，一拨人在售票处、候车厅、检票口及车厢门口行窃，另一拨人在火车上行窃，而且大多选择专列。

洪大在这里蹲伏了十多年，期间，其他团伙倒下无数，只有他带领手下二十多个喽啰，依旧占着领地。

但前不久，洪大这个团伙头子也碰了钉子。赵成刚被挤出江树北夜店圈后，带着他的残兵败将，来到了江树南火车站一带，投奔了他的哥哥赵成才。

三十岁的赵成刚，虽在江树北败下阵来，但凭着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快就在江树南站稳了脚跟，并逐步发展壮大起来，而且很少给人面子。

有一天，洪大的手下突然被抓了几个。市局警察说，接到举报，有人在站前用迷魂药迷倒旅客抢夺财物，他的手下嫌疑最大。一开始，洪大还以为是市局想在他那弄点钱，或者是有人诬陷他，因为他的手下没人干过这等事。于是，他暗地调查，结果令他惊诧不已：确实有人在火车站这片放迷魂药抢夺旅客财务，但那是赵成刚的手下干的。随后，他交钱把自己的人赎了出来。

当时，松树城道上有三规：江水分隔江树怨，树北不踏树南土，树南不踩树北人。

“赵成刚，你不仅破了道规，而且你吃肉、我连味儿都没闻到，还得替你背黑锅？”想到这儿，洪大决定找赵成刚聊聊，没成想，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成刚轰了出去。这令洪大很没面子，十分恼火。针对赵成刚的狂傲自大，阴险狡诈的洪大没有正面与赵成刚发生冲突，他策划了离间计，要让赵成刚在黑白两道上吃不了兜着走。

酒桌上，一个中年光头男子声音嘶哑地唱着跑掉的流行歌曲，坐在对面的洪大挽起袖子、撸着胳膊连连叫好。两人在一起，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认为他们是哥俩。因为仅从言谈举止上看，大多数人脑海里都会冒出这么一个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都尖嘴猴腮、眯缝着小眼、一副瘦骨嶙峋的病态……但洪大眼神中更多了几分阴险和狡诈。

那位留着光头的中年男子就是“二劳改”，绰号由来不言而喻。他是火车站这片另一个黑恶团伙头子。谁想在这块地皮上做点买卖，如果不给他好处，就难做成。当然，收取保护费是他的业务范畴之一，不买账的必遭他刁难、挤兑。他与手下几乎垄断了火车站这一片除了扒窃以外的所有“营生”。这个食杂店，就是他不久前挤走原老板接手过来的。

酒桌也是一个小社会。有志同道合的益友，也有笑着为你敬酒却暗暗挖坑等你跳下去的人，故有“鸿门宴”一词，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之说。

洪大十分了解二劳改的脾气秉性，他这个人，酒到半醉时常易喜易怒、感情用事。酒过三巡，洪大斜睨一眼二劳改，观其状态，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酒桌上，洪大装着七分醉的模样说：“二哥！今天老弟我来有几件事，一来呢,感谢二哥多年来的关照；二来呢,正式和你道个别，我打算下周就离开火车站这片了。一转眼，我在这片已经十年出头了，对这儿的每寸土地都是有感情的，说实话，真舍不得离开呀！但是……唉呀！先不说了！老弟我要离开二哥的关照，另谋生路了，这杯酒算我赔罪！”洪大话音刚落，摆出一副心酸不舍的样子，仰脖干了一杯酒。

二劳改听罢，比划着手指，发出他那独具特色的太监语调细声问道：“咋地？有啥难事儿，言语呀！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洪大深沉地说：“二哥，难言之语呢，老弟我放后边说。我还是先把重要的事拜托你，离开这后，我的摊子都归我干儿子大海接管，还请你多关照！”

说完，洪大示意大海站起身，给二劳改的酒杯倒满酒。身材魁梧的大海是洪大最得力的助手，他的身世和大褶子差不多，流浪中，曾经在车站附近一个煤棚里住了两年。后来，洪大发现并收留了他，这么多年供他吃住，关爱有加，看起来像父子一般。

“大海啊，以前我凡事都想着二哥，今后，大海你要比我做得更好，明白吗？我一个月看二哥一次，你必须两次。我叫二哥，你叫什么？你得叫‘二大爷’！啊，不对，是叫‘大爷’！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亲大爷了！”

早已站起身举着酒杯的大海，当然明白洪大的心思，他对点头微笑的二劳改说：“大爷，我不太会说话，也不愿多说话。总之，咱爷俩往后就事儿上见！今天，我先敬大爷三杯酒！”大海言罢，连干三杯。

五分醉的二劳改大笑着，伸手拍了一下大海的肩膀说：“好！好！好！快坐下！大海，是吧？好，我认下你这个大侄子了！今后，凡是你的事，只要在大爷我能力范围内的，就尽管说！我说句不怕你干爹挑理的话，就是他在我这不好使的事，你也好使！”

一开始，二劳改听洪大吞吞吐吐的，就知道他葫芦里有药，但装的是什么药，他不知道。这一番话后，二劳改自认明白了：洪大让他手下给自己上贡，还故意套上一把亲情锁，虽有些假，但还是让人心里暖呼呼的。再说，又何乐而不为呢？

“洪大啊！刚才你吭哧瘪肚的，也没说明白，告诉我，你到底为啥要离开这里？难道嫌我这庙小、容不下你了吗？”

洪大很会拿捏说话的节奏，知道啥时说啥话，他巧妙地由引子转入重点，给人的感觉，那些话都是不经意间随口说出来的，没有一点刻意准备的迹象。

听完，洪大慢吞吞地接口道：“啊……二哥呀！这些年，老弟我也赚了点小钱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不想再干这老本行了。计划开个小店，稳定下来，起码老的小的找我不用费劲。另外，你也知道，自从赵成刚他们来到咱这片以后，弄的是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如果那小子再这样下去，咱们这些人也得跟着‘吃挂落’，早晚都得混进去！”

“唉！不提他了，咱喝酒！”洪大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举杯提酒。

被吊起胃口的二劳改自然要问：“他们这些人？能连累着咱们啥呀？他不就是跟他哥赵成才看场子吗？啊，对！我也听说了，他安插了两个人，和我那些倒票的兄弟混到一起了，这我还没倒出功夫，去找他哥赵成才说道说道呢！”

洪大皱着眉头，故作为难地说：“二哥，老弟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真不知道啊？”

二劳改带着一脸无辜的表情说：“我真不知道！是咋回事啊？”

一听这话，洪大马上又竖眉瞪眼地说：“这赵成刚也他妈太不懂规矩了，看来这小子不光是没把我放眼里啊！是这么回事儿，赵成刚他安排人在咱这片干利用迷魂药实施抢夺的事，这可是大买卖啊，钱也不少整。按规矩来说，他原来是在江树北发展的，现在到了二哥的地盘上混事，是不是得对你意思意思？还有，关键是，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对咱们这些人都没有好处啊！吃挂落、进里面，那可就亏大了！二哥你心里有个数吧，我觉得这事儿他不‘意思’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对了，大海，前两天你和我说的那事，他们说你大爷的话，你给我学一遍！”

大海闻听，脸上立马现出愤愤不平的表情：“那天，我去赵成刚哥哥赵成才开的台球厅打球，累了后，就进里屋录像厅休息。刚进录像厅不一会儿，我就听隔壁有人在说，二劳改那货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是得寸进尺的人，还说早晚会把你赶出火车站这一带。随即，我让我一个老弟假装走错屋进去看看他们是谁，才发现赵成刚、赵成才哥俩在屋里。干爹，大爷，用不用我找人替你们教训他一下？”

洪大的攻心术攻到了点子上，二劳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他还是勉强挤出笑脸，端起酒杯说：“教训什么啊!他们也就是在我背后快活快活嘴儿！”

洪大看到二劳改说话时，端杯的手微微抖了抖，他也紧忙举起酒杯道：“来，二哥，咱俩干一个！”二人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洪大又说：“我丢你！不知天高地厚的赵成刚，你不认二哥这尊佛，我洪大可认！”

说到这，洪大带着夸张、兴奋的神情，把脑袋凑到二劳改耳边小声说：“听说对面那浴池又来了几个外国妞，那个身材……咱们一会儿过去呗，我安排！”

“今天不行，明早我还有大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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