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
西城门外。
郿县新白里民变的消息,在栎阳城内迅速发酵。
城内官员奉左庶长令,此刻正列队整齐,在太傅甘龙带领下,尽力安抚民众。
“列位父老相亲!老夫甘龙,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
“甘龙老贼,我族死了十多人,还说什么说,交出凶手!!”
一名青年身穿缟素,站在众人中间,带头发出怒不可遏的嘶吼。
“对!交出凶手!”
“交出凶手!”
“交出凶手!”
“相公!你死的好惨啊!!”
“爹爹!!我要找爹爹!!”
人群中,遇害者的妻子儿女瘫坐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
还有老者白发苍苍,难忍晚年丧子的悲痛,当场晕厥过去。
面对汹涌的民意,即便曾权倾朝野的甘龙,此刻也尽量好言相劝,以安抚为主,避免发生冲突事件。
故而,当嬴驷和卫鞅赶到时,场面已十分混乱。
聚集的民众里,有人看到嬴驷,顿时一声暴喝。
“太子来了!他们就是因为给太子上供粮食,才被杀死的,凶手就是太子!”
“对!交出凶手,交出太子!”
“交出太子!”
闻言,嬴驷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那个和众人同仇敌忾,不断给大家加油鼓气的陌生男子,身体就如同沙包般,被丢了出去。
‘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众人被嬴驷的举动给镇住了,就连卫鞅都是面色微变。
面对来势汹汹,无论甘龙或卫鞅,都只能以安抚为主,如此汹涌的民怨,若处理不好,引发暴乱,那将是秦国的千古罪人,但嬴驷逆向而为,若非有十足把握,定然凶险万分!
嬴驷给卫鞅使了个眼色,后者一怔,当即会意,指挥执法护卫将那人扣押在地上。
“我是太子嬴驷,还有谁想要交出我的。”
见状,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嬴驷随手指了两个披麻戴孝,哭倒在地的民妇,厉声喝问道。
“你,就是你!你站起来好好看看他,大声告诉你的乡亲们,你认识他么!”
被点名的民妇连连摇头,道:“太子,民女不识得他。”
嬴驷又随手指了一个年长的农妇:“你,你也来仔细看看,这人可是你们的族人?!”
另一名农妇哭的泪眼婆娑,泣不成声道:“不是,老妇不认得。”
嬴驷随手抽出佩剑,抵在那人喉咙上,恶狠狠的问道:“所以,连受害人家属都不认识的你,到底是谁!”
那人面露凶光,想要挣脱,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
“哼,太子杀人如麻,我只是一个看不过眼,替死者讨回公道的人!”
“真是个有血性汉子,把他带下去,好好问问他身上的秘密。”
嬴驷懒得跟他辩解,一脚将其踢飞,而后毫不设防的走向那群受害者家属。
“太子!”
卫鞅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嬴驷。
“眼下局面实在混乱,太子不应涉险,交给卫鞅,让鞅来处置。”
嬴驷摇头,径直走向民众,道:“各位乡亲,刚刚相信大家看的很糊涂,但是嬴驷更糊涂,因为大家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即便一支轻装步兵从新白里走到栎阳,二更天出发,日落前,无论如何也喝不到栎阳城的酒。”
“郿县距此,少说也有二百多里,然而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一天多的时间,所以嬴驷很想知道,你们这一群妇孺老幼,是如何赶过来的,难不成诸位都是我大秦锤炼的精锐铁骑?
日行千里不成?”
“这...”
嬴驷一番话,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昨夜发生的事,你们是何时得知,,又是何人向你们通报?”
“回禀太子,两日前的晌午,老妇在烧火做饭,是族长告知我,我那苦命的儿被人杀害了。”
“民女也是,族长说我相公在栎阳被人杀害。”
似乎早就预料这种情况,嬴驷又道:“如此说来,你们得知消息的时候,不仅本太子不知情,甚至你们失去的亲人,可都还好好地活着呢!所以本太子和你们一样,都是受害者!”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显然,这些人也意识到,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样子。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呼喊。
“族长,族长你怎么了?!”
“血!!是血!!杀人了!!”
“站住,不许跑!来人,快抓住他!!”
只见一道身影被连捅数刀,当场倒地身亡。
而另一人则手持利刃,身带血迹,拨开胡乱人群,转身逃窜出去。
不用嬴驷发话,立刻就有数道身影冲了过去。
没过多久,追捕凶犯的车英,就带着一具尸体赶了回来。
“太子,左庶长,这人在抓捕过程中,自知难以逃脱,挥刀自尽了。”
闻言,嬴驷气的忍不住想要骂娘。
“诸位,你们看到了,唯一知情的族长,已经被人杀害,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诸位如果继续闹下去,只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眼前一幕,即便是淳朴善良的农妇,也能看出背后必然藏有阴谋。
然而阴谋归阴谋,结果调查出来之前,睡谁不能被胡乱定罪。
可是他们聚众闹事、栽赃太子,却是清楚明白的很。
如今嬴驷自证了清白,无论幕后黑手抓没抓到,依据秦法,他们这些人都将被定罪!
想到这,众人顿时面色苍白,齐刷刷跪在地上。
“太子,饶命啊!”
“求太子饶命!”
“太子,我等只是一时糊涂啊!”
嬴驷无奈叹息道:“诸位也是被蒙骗的,我不会追究,还请各位相亲官府,相信嬴驷,此事必会还大家一个公道,在此之前,希望大家能耐心等待。”
顿了顿,嬴驷又道:“落叶归根,大家早日将逝者带回去,好生安葬吧,一应费用,皆有太子府承担。”
众人见状,纷纷跪在地上叩首。
“全凭太子做主!”
嬴驷点头,转身又道:“左庶长!”
“太子!”
卫鞅急忙上前行礼,方才嬴驷的处置他都看在眼里,手段老练,方法灵活,恩威并施,不仅成功洗脱嫌疑,平定民变,还在群众间树立威信,即便卫鞅亲自处理,怕也不会做得更好。
“左庶长,如今公父不在栎阳,嬴驷自知威望不足,所以烦请左庶长,责令国府,会同有司,从严从速从重查办此案,摸清所有线索,挖出幕后指使,无论涉及何人,公室不避!”
“这是一起手段十分凶残,危害极其重大,民间影响十分恶劣的特大案件,秦法招招,公道自在民心,所以杀人者必须偿命,一定还我大秦子民一个公道,嬴驷在此,拜托左庶长了!”
说着,嬴驷拱手,深深弯下腰去,躬身作揖。
面对嬴驷这一礼,无论卫鞅如何嚣张自大,都不应理所应当的承受,这本在其职责范围内,然而卫鞅却只是微微点头,不仅坦然受之,更是不顾嬴驷,转身面向郿县父老,大声说道。
“卫鞅,受秦公所托,在秦变法。然秦法,不是苦秦害民之法,而是富国强军之法。秦法不仅要富国强军,更要富民强民,卫鞅在此立誓,若有朝一日,秦法不能保护秦人,卫鞅必当以死谢罪。”
说罢,卫鞅这才后退两步,面向嬴驷,跪地行君臣大礼。
“卫鞅,谨遵太子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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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春秋后,周天子无力统治,礼崩乐坏,各诸侯国失去敬畏,诸侯藩王僭越礼制之事,时有发生。故而卫鞅对储君嬴驷行君臣之礼无妨,但尊太子命令为“敕令”则有不妥,敕令为帝王令,此举虽能极大强化嬴驷在朝野间的权威,但与此同时,也会给嬴驷带来不小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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