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龙汐
第一章 菲泽莉娅：梦境中的图画（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月色如白幕，投出城市的夜影，菲儿搬把椅子乘凉，仰头听风；康奈尔先生鼾声不断，隔着墙壁作响；菲泽莉娅思绪纷飞，记忆跃动流淌。
这日子如此祥和，她几乎要忘记从前疯狂，忘记那段过往。
也许因为彼时太小吧，懵懂迷茫、无拘无束，菲儿犯下了不合时宜的错误。直到被从马坊捉回去前，她都没有醒悟。
那天姑姑简直气疯了，众目睽睽之下，她抓着菲泽莉娅赤裸的肩膀尖叫着质问：你还只是个孩子！要是你父亲知道你变成这副模样，他得有多伤心啊！
可这话是假设不是吗，父亲永远也不能看到这一幕，因为他早就死了。
至于姑姑为什么没提到母亲，菲泽莉娅的母亲是燃烧塔的先知，先知们已经脱离人世苦恼，就算菲儿死在母亲面前，估计也不会令之动容。
但不管怎么说，从那之后，菲泽莉娅起码与外界断开联系，冷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被姑姑锁在家里，有两个老妈妈负责看守着她，老妈妈给菲儿送饭、叫她起床、督促她读书。姑姑则又离开了暮光城。
菲泽莉娅感觉到无尽的空虚，她只有三个亲人，一个已逝，从未见过；一个存在，如同虚设；只有姑姑会关心她、爱她，但是姑姑又经常远行，很少团聚。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如此缺爱的原因吧。
菲儿打了个寒颤，凌晨，钟楼敲了两下，拽拽毯子，她遮住了胸。望着街外，菲儿有时也在想：自己到底做些什么？
一次回家之后姑姑将菲泽莉娅送来吉沃特，这座自由之城，希望她能在新的环境里生活，别在像从前那样痴狂。吉沃特真是一座美好的城市啊，比之暮光城，这里活力十足，也不再是漫无边际的荒芜了，菲儿真的重新开始生活：她有了亲密的朋友，关心她的室友，恋慕她的同学；她喜欢穿裙子，喜欢在腰间缠上丝带，在耳朵上挂奇形怪状的吊饰；她还爱对人撒娇、对接触到的每个人施以善意，大家都觉得她可爱，这和从前比真的算是重新开始吧？这里每个人都喜欢菲儿。
但谁能爱菲儿？
菲儿又该爱谁。
菲泽莉娅在第一个暑假结识了俾斯特先生，他们在燃烧塔的祷告会上相遇。俾斯特先生是暮光城的学士，他蓄了一点胡子，作为学士而言气质十足。学士很会讲笑话，就是一个不经意的笑话成功让菲儿注意到了他。而蹦蹦跳跳的菲儿，也叫学士动了心思。他们第一次见面约在藏书塔，俾斯特先生与菲儿谈论历史，给她讲烈焰厅的由来和北境之地凛冰之王的传说；第二次约在城墙，被远处守城的卫兵注视着，一起遥望北方的雪山；第三次则在观星楼，两个人谈论星图带来的启示；直到第四次，俾斯特先生终于忍不住了，他锁上房间门：“我是学士，我不该这样做的。”但菲儿没有抵抗，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菲儿从俾斯特先生这里得到了短暂快乐，他们蒙着面纱一起出门，装作父女的模样在街上闲逛。俾斯特先生给菲儿买了许多礼物，甚至连学士项链都送给了她，白天他们在燃烧塔聚会、在大剧院观看演出、在城外的盐湖边拥吻。晚上则躲在学士塔的房间里，紧抱在一起。
“您爱我吗？”
“我爱你、我当然爱你，我的甜心，我的宝贝。”
他爱我，他说他爱我，他叫我甜心、叫我宝贝。也许他真的爱我。
他爱我吗？菲儿不明所以，她眨眨眼：“您爱我吗？”无人回答，只有康奈尔先生鼾声回响。菲泽莉娅摇摇头，满脸沮丧。
又回到学校以后，菲儿整日怀念与俾斯特先生在一起的日子，每天无聊至极，这时候亚当大叔走进了她的视野。
亚当大叔是鹰舍塔楼的新总管，每周值两次班，学生们送取信件时，他总捧着本书笑哈哈，看起来和善又儒雅。这位新总管原来是狮子府的幕僚，给加雷斯大人办事，因为腿伤才来管理麦纳斯特鹰舍。有一天菲儿去取信，亚当大叔叫住了她：“菲泽莉娅，你是叫菲泽莉娅对吧？墨瑞家的孩子。”菲儿瞧着亚当大叔手里的《百合诗》，点了点头。
她开始和亚当大叔一起读书。
菲儿不喜欢读书，小时候被姑姑关着看了太多本书，那些复杂难明的魔法书、晦涩隐秘的预言书，那些写在莎草纸上、羊皮卷上的密麻字符，让人头疼。
但亚当大叔不这么觉得，他说：书籍是财富，文字是食粮，它们记述着大陆所有宝贵的知识，价值连城。亚当大叔给菲儿讲述校史，描绘三百年前八位年轻人创建自由之城的故事；他给菲儿朗读诗歌，嘴里念叨着“我走过悠悠长路，于漫漫尘土之中追寻”；他还给菲儿拿的课本做注解，祝她考试能顺利通过。
菲泽莉娅每天避开朋友们，她对夏苓和艾拉说自己与泰德泰里妮在一起，又对泰德泰里妮说自己和室友在一起。那她到底在哪里呢？她就是在亚当大叔这里。可亚当大叔已经有妻子了。
“你要做我的情人吗？”
不。菲儿不想这样，她不想这样。亚当大叔仍然推倒了她。
“亚当大叔，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菲泽莉娅想睡一觉，但钟楼提醒她已经快清晨了。
“你也得爱自己，别人才能来爱你。”
菲儿把毯子扔到地上。去洗澡吧。她到楼下放了盆热水，仔细擦洗每一寸肌肤，然后漱口，嚼几片香茶。
“我爱自己，我已经够爱自己了，我想爱别人，也希望别人能爱我。”
她噔噔噔的跑上楼，故意在楼梯发出声音。“我要走了。”她摇醒康奈尔先生。
“呃？”康奈尔先生睁开眼，猛地坐起来，然后愣了一下：“你要走了？我送你。”
菲儿点点头，捡起昨晚胡乱丢在地上的内衣。
“换新的吧。”康奈尔先生揉着眼走过去打开衣柜，“上次给你买的，你都没穿过。”
菲泽莉娅在康奈尔先生时不时的哈欠里穿好衣服，系上丝带，又对着镜子扎高头发。
“耳坠。”
菲儿对康奈尔先生笑。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很快。”菲儿把语调调整的欢快，她遮住面纱，“我走了。”
“你的裙子我很喜欢，白色的、和你很搭配。”
搭配吗？菲泽莉娅摸摸耳朵，这副月石耳坠就是康奈尔先生送给自己。
这耳坠我很喜欢，和我也很搭配。
天亮前菲泽莉娅回到了学校，她敲开麋鹿堡的门，想趴在空无一人的长桌上睡一会儿。凤凰披风垂在脚跟，遮住了她单薄的身躯。
“我走过悠悠长路，
于漫漫尘土之中追寻，
千百万个你，
捉不住的幻影，
握不紧的流沙；
请告诉我：
你在哪里？
浩瀚之宇哪个是你？
满天星辰都在闪烁，
我说这颗——
请等等我，
我做逐星者。”
逐星者，我的逐星者在哪里。
菲泽莉娅又颓靡了好久。
这段时间她无精打采，卢卡斯问：“你怎么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有吗？”菲儿哈哈笑。魔法生物课上她的裙子被刺尾虫烧了两个大窟窿，魔药课又打翻艾拉的盐粉瓶，弓射课更糟糕：脱靶。只有观星时她受到了表扬，因为面对突然提问的罗南教授，菲儿口不择言的说出了“矮星朝向巨星移动，赤星将把月亮阻挡，也许一年后我有生命危险。不，两年、或者三年！”
大家哄堂大笑，罗南教授拿着提灯叹了口气：“星图不会说谎，你是勇于预言死亡的人。”但所有人都知道，想从罗南教授的提问下脱身，你只能说自己要死了。上个周夏比盖尔也是这样做的，他预言自己将被淹死。
不过为什么要死呢？菲儿还没得到她想要的爱。
月末的祷告会上，北方人聚集在燃烧塔。珀勒和耶姆维克的人相邻而立，暮光城的人集合在一起。他们都披着斗篷，沉默不语。一位红法师带头高声祈祷：“让炽焰击穿寒冰，让烈火烧尽永霜。融化千年积雪，我们迎击凛冰之王降临！北境不能妥协，我们要让结冰之大地恢复生机！寒冬消退，熊熊的火焰方能熄灭，等待下一个千年，它仍将再度燃起。”
“挺无聊的，不是吗？”夏比盖尔在回去的路上朝大家吐槽。
唐铎斯严肃的摇摇头：“不能把凛冰之王当作传说来看，他是历史，很多古籍都记载了千年以前，他如何将暮光城周围几百里结成冰霜。”
“那得有多厉害啊！”菲泽莉娅感叹到。
“是啊，把大陆冻成冰。”夏比盖尔耸耸肩，显然不会相信。
菲泽莉娅也不愿意相信存在这样的人，起码来说，他干嘛要把暮光城结成冰呢？住在一座冰雕之城，想想都寂寞。
那样肯定不快乐。
秋天临近了尾声，城外的枫树林落英缤纷，泰德泰里妮同卢卡斯确定了关系，唐铎斯他们约菲儿去野炊。
“不是，它怎么打不着火啊！”夏比盖尔拿火石敲了半天，连个火星都没有。
“也许菲泽莉娅该去借一只刺尾虫来。”菲儿开玩笑。
“真是好主意！”泰德泰里妮从夏比盖尔手里抢过火石，三两下就敲出火花：“狗屁！你不能用点力吗！”
唐铎斯拎来一桶水，用匕首把土豆切成块，连同萝卜、蘑菇和玉米粒一齐丢进锅里。
“要烧多久啊？”夏比盖尔蹲在地上，回头瞧菲儿他们下魔塔棋。他指指点点：“这样不对，你得先把骑士移过河，她的龙放在山脉，下回合该吃你的红法师了。”
“你快闭嘴吧！”泰德泰里妮拿龙吃掉菲儿的骑士。菲泽莉娅连输两盘魔塔棋。
土豆熬成浓汁，唐铎斯在汤里加入了盐、洋葱和花角。“不加点肉还是太清淡了。”夏比盖尔用勺子尝了一口，啧啧说到。
不过菲儿只吃素食，这已经很多年。
他们每人喝了一大碗土豆汤，完事以后菲儿又吃了根胡萝卜，“它都蔫儿了，一点儿也不脆。”这时候刮来一阵旋风，枯红的老叶从树枝上散落，掉在已经铺满同伴的大地上，也掉在菲儿的斗篷上。
枫叶的颜色是暗红色。
“看、有只松鼠！”夏比盖尔嚷嚷道，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泰德泰里妮在陪唐铎斯收拾餐具。
菲儿把一根玉米放到树下，“它住在树林吃什么呢？”
“反正不是玉米。”泰德泰里妮笑着说。
唐铎斯在溪边洗好餐具，临走前又倒给松鼠一捧瓜子。
“我的猫前两天还捉住一只溜进城堡的灰松鼠，可怜的小家伙差点就没了命。”
泰德泰里妮的猫叫“无花果”，这家伙被菲尼克斯的同学喂得肥肥的，就会蹭你的脚腕朝你喵喵叫，肯定不会对一只填不饱肚子的松鼠感兴趣。
菲泽莉娅也想过养只宠物，猫啊狗啊什么都可以，不过她每次又想：养了它们能做什么呢？我自己也是个只会蹭人家大腿撒娇的宠物而已。
人们会爱自己的宠物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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