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婚约
四十八集 残缺的旧报纸（旧版）

“我终于忙完这一生，却不知该怎样踏入黄泉路，遇见老熟人怎么跟他们叙述我糟心的一辈子呢…”卢大爷缓缓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眼，空洞无力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我来人间一趟，只觉世间的冰冷寒凉，再次遇知冷暖，我已破旧不堪…我这一生，送走了白发人又送结发人，最后送走了黑发人。来去匆匆，一场空啊…”

我看向放在我手背上的干枯手指，像是一只历尽蹉跎的老树枝。

卢大爷偏过头，看向窗外眼巴巴干看着他的小萱儿，小心翼翼的问我，“她愿意进来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她哪里求去，她巴不得进来看看您，害怕您嫌她闹腾，就一直站在窗外守着。”

卢大爷听后笑了笑，他努力抬起手示意小萱儿进来。

小萱儿像是一个被点到名字，上台前领奖的小朋友，立马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她站在床边努力掩藏起悲伤，“爷爷，妈妈给您买了好多吃食，您起来吃吗？不吃的话，可都快要被我吃光了！”

卢大爷和蔼的笑容挂在苍白的脸上，只让人觉得心酸，“爷爷宁愿不吃，也要留给萱儿吃。”

小萱儿的思想就算再比同龄人成熟，说到底终归还是个小孩子，她心中掩藏的悲伤逐渐在脸上浮现出来，“吃食我可以替您解决，可那些新衣服我可没办法替您穿。你可得赶快好起来，我妈还有我小爸，还说要带您去大饭店里好好搓一顿呢！”

我愣了一眼胡编乱造的小萱儿，“什么你小爸，胡说八道说些什么呢你！”

小萱儿咂舌攒眉地吧唧着小嘴，得理不饶人的瞎巴巴，“呦呦呦，瞧瞧您那害羞劲儿，都马上要跟人家订婚了，还不是我小爹呢？没听见人家助理称呼您太太吗？就差在太太前面加个霍字了！”

我一时语塞，气急败坏地拿手掐她。

宫霆的样貌，我的性格，尤其是我刁钻刻薄的样子，宫小萱简直是完美复刻。

关键是卢大爷还把这一出当成双簧表演，看得不亦乐乎。

把我尴尬的，差点用脚趾头抠出一个坑来。

卢大爷笑着笑着，突然黯然神伤起来，他转头看向天花板回忆着，“如果我那孙女没有夭折，现在算下来也该有萱儿这么大了……”

气氛又一次陷入压抑的氛围中，小萱儿安静了一会，很快装出一副很乐观的样子来，她拍着自己的胸脯对卢大爷讲，“您还有孙女呢！在这儿！”

卢大爷转过脸看向小萱儿时，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眼睛，在一片投诚中声泪俱下，卢大爷用力点着头，“好孩子！萱儿是好孩子！”

小萱儿为了缓解气氛，喜笑颜开地提议，“爷爷。您要不要看看妈妈买给您的新衣服。”

也不等卢大爷回答，小萱儿自作主张地决定，“我去拿来给您瞧瞧！”

小萱儿走出房间后，房间里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安静的坏境中机器的运作露出狰狞的响声。

卢大爷强忍着痛苦，睁开眼睛看向我，“丫头，小棕马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就把它带到我的坟头。不要有墓碑，我不愿留下姓名。这一生太苦了，留下太多的痕迹回荡在人间不值得…”

我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他微弱的呼吸预示着什么，我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伤，握住他苍老的手，我从未触碰过如此粗糙的手，像是干枯的树皮，我从来不知，这世间的不公平竟能到达如此地步…

“丫头…我不想来世，你的恩情，我恐怕还不了…”

“哪里有值得您还的恩情…是我欠您一顿饱腹的饭菜…”

我看向阖上双眼的老头，伴随着氧气罩消失的白雾，还有心脏检测仪骤然停止的滴滴声…

小萱儿兴致冲冲的跑进来时，医生正把白色盖住卢老头的脸…

而我们几个站在床边，呆愣愣地看着白色床单下，那张单薄干枯的身体。

我的眼中却还是那天夕阳西下佝偻的背影。

他原本就已经是一张残缺的旧报纸，是无情的蹉跎岁月，让他原本就弯下来的腰杆，岌岌可危…

我的耳边隐隐传来那日漫天红霞的傍晚，羊群路过马车旁时的阵阵驼铃…

卢大爷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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