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武联盟
第五章 江湖规矩 侠义已死（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在宋国接近金国的地带有一座城市，北上是金国的南阳，南下则直通宋国腹地，地处水陆相接之处可谓是一处交通要道，各地商人、旅人南来北往都要经过这里。
南来北往的商人经常路过此地，鱼龙混杂，人口流动快速，商业繁荣，各种江湖帮派也就应运而生，这种江湖帮派一部分给一些商贾充当保镖打手，另一部分自己单干，算是游走在黑白之间，至于到底是黑是白恐怕就要当地官府说了算。
这一日如以往一般一队队商队开进了这座小城，又一队队进入，要么北上要么南下。远方的一条土路上一支商队正在缓缓前行，速度不算太快，不知是谁人的商队。
马车上插着一个大大的‘镖’字，看来是其聘请的镖局，也不知实力如何，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些沿路打劫的悍匪。
整个队伍大致穿着两种衣服，一种穿着黑色的衣袍，站在商队前后两端，手中大多拿着一些武器，看样子是镖局的护卫，另一种穿着灰色的衣衫，主要负责驾驭马车，应该是商队自己的人。
商队前方为首的两人，一老一少身穿镖局的服饰，骑着高头大马，看样子应该是镖局的管事之人。
那老者虽然略显苍老但身子骨看起来极其强健，其目光如炬、来回扫动，时刻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而旁边的那名少年则一直垂头丧气，低头不语，神情极为沮丧，不知是出了何等变故。
老者瞟了他一眼，略有些不悦。
“怎么？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少年蓦然不语，算是默认了。
“这是你第1次跟为父出来走镖，不知道这行的规矩也在所难免，像我们这些走镖的不容易啊，风吹雨晒不说，还到处受地头蛇的气，有很多事不能管，以后熟悉了就习惯了。”
原来这二人是一对父子，这只商队就是他们保的镖，这父亲是第1次带着儿子出来走镖。也不知是何原因这一路上都极为幸运，并没有遇上任何强人，这倒也算是一件幸事。
不过今早在路过某个村庄之时却遇到了一些变故，他们碰到了一个从村子中逃脱的女子，那女子苦苦哀求他们能带她逃离此处。
这女子并非本地的村民而是被从外地拐卖至此，今日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个间隙逃出来，然后就遇到了他们。
那少年本就年轻热血，听到女子的这番遭遇哪还忍得了，马上就承诺要带女子离开此处甚至还扬言去收拾那些可恶的村民。
可却被他的父亲和商队的主事拦了下来，他二人交谈了一阵便令人将那女子绑了不管她如何央求哭喊，然后带领商队径直向不远处的村庄开去。
在村庄的入口，一行人便碰上追出来的村民，足有一两百人，男女老少皆有。
老镖师独自走上前抱拳问了一声，然后村民中也出了一个老者拱手回了一句，这应该就是村里的族长了。
二人交谈了一会儿很快就有说有笑，老镖师令人把那女子带了过来，几个村民随即上前将女子押了回去。
二人随即又是一阵有说有笑，那老者似乎还有意邀请他们进村坐坐，不过老镖师以有要事在身不好拖延拒绝了，随即商队在村民的感谢中缓缓离开了。
“有何不可，不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爹爹你平时不也是这么教导我的嘛！明明是那些村民有错…”
“少去看那些乌七八糟的书，都是些文人的异想天开，现实中哪里是这样，别学了点武、叫你一声少侠就飘了。”
老镖师怒骂了一声，他素来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喜欢读一些好汉小说，没想到竟然有些走火入魔，真的学起书中人物的做派来。
“这里不像城中，家里都是亲人，左右也都是熟知的邻居，互相帮衬着倒也没什么，出了事有官府管着。但行走江湖却是万万不可。你当我不知道那些村民有错吗？可知道又怎么样，有些事情不是不愿意管，而是根本没法管。”
老镖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些农人世代耕种居于此地，互相之间彼此婚配早就成了一体，一人有难全村帮，这就叫宗族。你只看到那一村二三十人，大半是妇孺，可只要他们招呼一声这附近所有的村庄都会有人过来，那可是成百上千人，你觉得就凭镖局的这点人手能打得过他们！还是你武功高强能以一敌千！只怕我们连同这一车队的货物全都得栽在这。”
见少年不说话，老镖师知道已经差不多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记住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跟这些地头蛇搞好关系，否则以后你就别想过他们的地界，也就没有什么商行会委托我们去保镖了，你总不想看着全家人饿肚子吧！”
“那咋们去报官吧！那帮村民太无法无天…”
少年还是略有些不服气，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老镖师听后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略带讥讽地说道。
“报官？你以为当官的会管吗？”
“为什么不管？咱们不管也就罢了，官府保境安民和、执行王法，怎么能不管呢…这还有王法吗？”
少年开始激动起来，语气也开始变的急促。
“王法？金人夺我疆土、杀我百姓，官府、王法了？我朝太祖也抢夺花蕊夫人，太宗奸污小周后，官府、王法在哪？地方上还有这么多贪官污吏、流氓恶霸，官府王法过问过吗？”
“那…那个不太一样…”
少年有些尴尬，他本想出言反驳几句，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确实是不一样，因为闹事的人不一样了。在你眼中村中农人没有强大的武力，所以他们只能遵守王法，不敢抗法；而金人还有皇帝，是凌驾于王法之上，是王法的制定者，所以王法管不了他们；而那些贪官污吏，流氓恶霸，是王法的执行者和走狗，也可以无视王法。如果真的要用王法对付他们，说不定偷鸡不成蚀把米，啊不对，应该是拔刀不成反被捅。就连你看的那些书里，最多也就敢把矛头指向贪官污吏，却从来不敢指向皇帝…”
见儿子彻底低头不语，老镖师又开口教导起来。
“你没想到那些村民真的无视王法，你觉得那些村民做错了，其实不够准确，你是觉得他们拳头不够硬还买卖妇女是错的，可他们就敢，你也没折，因为他们的拳头比我们硬。今天如果是个手下众多、武功高强的黑道头子你还敢说个不字嘛！如果是皇帝，只怕你还要跪在地上磕头谢恩…记好了，王法只在城门以内，只会管那些无力反抗的人，一旦他们的拳头够硬也就没有王法什么事儿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镖师赶紧拿起随身的水壶喝了一口水，不过喝完却小声碎了一句，“好酒。”
这壶里竟装的是美酒，这老镖师尽在走镖之时喝酒，难道不担心喝酒误事。
“记住，拳头够大就是正义，刀剑所及才有公理。今日和你说了这么多，索性再跟你一次讲完吧。你知道那些村民为什么敢无视王法吗？官府也不管吗？”
少年有些好奇的看着老镖师，好像在说，你快点讲。
“你刚刚说那些农人无法无天，这一点我可不认同，他们当然守法，只不过他们守的不是朝廷的王法，而是自己的家法族规，对那些村民而言这家法族规可比王法还要厉害。”
“怎么会呢？咱家不也有家法吗？我怎么没见这么厉害，官府来了您不还是客客气气的吗？”
“咳咳。”老镖师咳嗽了一声。
“不是这么回事，怎么和你说呢？这世上任何地方、任何团体都有规矩，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这叫王法；家族有家族的规矩，这叫家法族规；一些武林宗门有宗门的规矩，这叫门规；咱们这些行走江湖的人也有江湖规矩。这些规矩各管各的人，不过由于朝廷的力量最大，所以大家也都默认王法最大，只要不公开挑衅官府是不会追究的。那些农人虽然买卖妇女，但也是按规矩花了钱的，这就是规矩。而且也并没有闹的人尽皆知，官府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而且这种事实在太多，天下都是如此根本管不过来，如果非要管的话…”
老镖师停顿了一会，突然态度严肃起来。
“记住，那不是官府和村民之间的矛盾，而是王法和族规之间的矛盾，是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矛盾，你觉得谁能斗得过谁？万一斗输了那得多丢人…如果只是这一村那必然是王法胜，可是天下有多少村庄，有多少被拐妇女，王法管的过来吗？结果官府只能不管…”
“那既然有族规，族规为什么不管呢？难道族规就允许买卖妇女？如果他们的女儿被拐卖了！”
老镖师被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儿子反应倒是挺快的，这么快就问到了一些关键之处。
“这个问题问的好，不论是王法、族规都是规矩，任何规矩都是统治的工具，维护自己利益的工具，是狼管理羊群的工具。因为狼有尖牙利爪，可以咬死那些不听话的羊，所以狼能管理羊，绝不能是羊管羊或者羊管狼。规矩就是团结这些狼的，团结狼群才能防止别的狼群来抢食。他们只有管好了这些羊，等羊长肥了才能杀了吃肉卖钱，村民才有老婆，皇帝才能三宫六院，权贵才能奴仆遍地。换成是你，你会把你的羊交给别人吗？你愿意饿死吗！”
少年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所以那女人就是羊，那些村民就是狼，他们需要女人结婚生子，绝不会把女人放走。当然如果他们的女儿被拐卖了，那便也成了羊，也不会放她走。族规其实是在保护他们自己的羊。可是这不一样吧，那名妇女是被拐卖的，又不是自愿的…这不是强盗吗？”
“哎呦我去。”老镖师一拍额头，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转头朝少年说到，语调都大了不少。
“哪头狼吃羊，还要问羊愿不愿意，先吃了再说，填饱肚子最重要。你怎么不问那些地主为什么不少娶两房小妾给村民减免租子，怎么不问皇帝别娶那么多嫔妃给天下农人减免些赋税，怎么不问为什么宋金年年开战…那是因为这些人也要吃，而且他们不只要吃饱还要吃得好，吃好了还要把东西存储起来不给别人吃，不过他们吃的是人不是羊…”
老镖师在马上稳了稳身子又接着说。
“至于说强盗，也没错，规矩本来就是团结狼群的，所以一定要给狼公正，否则狼心就不齐，自然无法保护羊群，但规矩不用给别的狼群公正，两个狼群之间只有杀戮，你看宋国、金国打仗的时候还讲王法吗？记住一点，规矩之内才有公正，规矩之间只有拳头，自然也就和强盗无异。”
“这怎么能和宋、金两国相提并论呢？而且交地租是因为村民租种地主的土地，交赋税则是朝廷需要养兵保护他们…”
少年依旧不死心，继续反驳道。
“哼，你都要抢人家老婆了，还觉得他们会把你当成同胞吗？在他们眼中你跟金狗没什么两样，都是来欺压他们的人。而且那妇女是村民花钱买来的，这是有文书的。而且农人也可以自己组织民兵保护自己，如果不行的话也可以交给金国让金国来保护他们，反正现在中原的百姓就是给金国交税，我去看过，过的也都一样。”
这次老镖师声音有些小了，可能是说的太多有些累了。
“而且别忘了，皇帝、地主的土地也是从前朝手里抢来的，他们祖上能抢得，那些村民就买不得？”
少年这下彻底无话可说，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语句，怎么好像一切都是靠拳头说话，是他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难道真的是窃物者诸窃国者诸侯。少年越发有些糊涂，这和他以前接触到的完全不一样。
“还有一个问题我不太懂，如果王法是团结那些狼的，那些被杀的贪官污吏怎么回事？”
“大宋国很大，这么多羊不可能由一只狼来管，整个朝廷这么多文武百官都是狼，他们要通力合作才能管理大宋国所有的羊，这些羊长肥了就要送进屠宰场，他们拿一部分，大头却要交给皇帝这只头狼，有些狼就不乐意了，他们偷偷咬死一些羊藏匿起来，甚至把一些小羊羔带回家中饲养，这样他们得到的羊就多了，反观皇帝能得到的羊就少了。这样皇帝能高兴吗？如果所有的狼都有样学样那他这匹头狼只怕就要饿死了，所以对那些狼他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这样说来处决那些贪官污吏并不是为了羊，而是为了皇帝自己。”
“嗯，还算孺子可教。”
老镖师面露微笑道，看来是对儿子的领悟能力非常满意。
“你可总算是明白了，不枉为父费了这么多口水，嘴都要干了。”
说着又重新拿了一个水壶灌了一大口，他居然有两个水壶，一个装的是酒，一个装的是水。
“没想到这世界竟是如此！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问题，即便伤害别人也在所不惜！连助人为善都有这么多不能做的。”
少年垂头丧气道。
“是啊，这世界就是这么操蛋。每个团体伤害别的团体利益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如同那些村民一边伤害着那女子，同时也被地主士绅压榨。你自小居于城中，习惯了一切王法说了算，即便碰到些贪官污吏、地痞流氓，也只是躲在黑暗角落中，见不得光，哪像这般明枪直火的对抗。”
“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办法？”老镖师有些发愣。
“除非有一个绝对强者，能把这所有的利益团体统统消灭整合起来，建立一个绝对权威，用一个绝对规矩去压倒所有的规矩，那才有真正的公正可言。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觉得说的有些重了，老镖师又开始宽慰起来。
“当然了，也不是说绝对不能帮，而是要分情况，倘若这次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小姐，咱们也可以出些钱把她赎出来，救她脱离苦海，也当是结个善缘。”
少年听到这番话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老镖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别这么看着我，我观察过那女子手脚粗糙、言辞粗鲁，只是一普通农家女子。至于为什么我不出钱赎身，那是因为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见过同样境遇的女子没有100也有80，如果我每次都管，只怕早就破产了，哪还有钱让你读书习武，好吃好喝的活到现在，走江湖保镖挣得可都是血汗钱。”
少年本还想指责几句，但听到这一番话又无话可说，这些年确实是父亲在外辛苦打拼才有他的美好生活，虽不说是锦衣玉食但比普通人已经强上太多。
“总之你记住，但凡以后行走江湖，少问对错，多看立场。帮人亦可，但绝不能伤及自身。王法虽大但各地的规矩更重要。好了，我们准备进城吧。”
前面那座边境小城--樊城，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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