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武联盟
第15章 法家大贤谈利弊（旧版）

一行人回到别院，就各自散去。这别院叫青山别院，不过并不在山上，依旧在中都城中，只是讨个巧而已。

这别院自然不如王府那般气派，也就普通富人宅院的规模，只不过因为世子住在这里，才在普通百姓的口耳相传中略有不同。

世子刚一进门，管家就已经迎了上来，随口说到张端曦老先生刚刚也来到别院，正在后院鱼池边休息。

世子听完神色一凛，不再迟疑，立刻向后院走去，看上去很是重视。

先生一般是对教书育人者的敬称，不像江湖中人，权贵之家礼教森严，师傅这种具有半个父亲意味的称呼是绝对禁止的。

管家口中的老先生张端曦是世子的老师，是现今金国法家的大贤者，本是山东人，祖上是山东济南的一位大地主，家境殷实，不曾为吃喝忧虑。

但是与大多数人苦学儒学意图考取功名不同，此人偏偏专学法学，家中亲人及好友甚至不解，毕竟这一学说可没什么前途。

后来成年娶妻生子之后，便携妻、子一起来到中都教学，意图重振法家学说。可是自从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入朝为官者皆为儒生，其他各家虽不至于传承断绝，却也渐渐没落。

如今之世，除了少部分读书人勉强保存着法家一脉不至于绝传，已经没有人愿意学习法家学说了。

大多数法学之士只能写写文章，教教书本，勉强度日而已，也兴得这天下的读书人都是富裕之家，否则恐怕连吃喝拉撒都成问题。

张端曦来中都宣扬法学自然处处碰壁，普通学子不愿意学，高门大户懒得学，苦心经营多年却毫无建树，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却正好碰上了这位完颜世子。

世子自幼便与其他权贵不同，喜欢结交奇人异士，别人喜欢的他未必喜欢，世人皆学儒学，他便偏偏要学法学，这才拜了这位张端曦为先生。

不一会儿世子就走到后院，远远看见池边有一身着灰色汉装的老者，年纪虽大却一头黑发，胡须足有一手多长，面容坚毅，实乃大德之辈。

世子也不托大，走上前去拱手一拜。

“先生怎么来了，我这刚刚有事外出，没门亲自接待，还请先生见谅。”

一位侍女赶忙走上来，拿来一把椅子放在世子身旁，然后站立在其一侧不再离开。

“世子说笑了，老朽哪有这般矫情，倒是世子容光焕发，想必是有什么喜事？”

张端曦也站起来回礼，他慧眼如炬，竟一眼便看出世子目前的心情。

“哪有什么喜事，马上陛下大寿，京城之内鱼龙混杂，各个衙门都在加派人手以防不测，没有什么麻烦事找上门，我便十分欣喜了。”

“哦，不过老朽可听说海慧大师回京，据说他已经正式坐上了住持之位，难道不是可喜可贺之事。”

虽是老师，但张端曦亦不敢托大，世子毕竟天皇贵胄，在他面前只是以老朽自称。

二人寒暄了几句才一起坐下。

“老师的消息果真灵通，大师也是今天才刚刚回来，学生刚刚才回王府见过他。”

“奥，那他可说了什么？”

世子略想了一下，便将今天与大师的对话事无巨细，尽数告知老先生，也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意见。

张端曦听得十分仔细，不时打断世子详细询问，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将此事尽数说完。

张端曦摸了摸胡须，也不说话，细细思考其中的合理性。

世子也不打扰，只是静待其仔细思量，毕竟现在他也不急。

张端曦入这别院已经数载，对王府的情况以及世子的来历也有所了解，了解世子的秉性绝非甘于平凡。

加之自己一直以来试图振兴法家学说却四处碰壁，正急需一位有权力有地位的人的帮助，故而多年来一直细心辅佐，只望其有朝一日荣登大统，可以助自己了却多年心愿。

只是由于那位奇葩王爷的缘故，世子还有王府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世子决定了吗？”

“还没有，我也正犯愁，虽说听起来行得通，但毕竟谁也没真正施行而且成功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如果这么做了，满朝文武还有圣上会怎么看我。”

“以公武林为思想指导，联合武林中的普通百姓，打倒武林高层，从而控制武林势力，再徐徐图之。思路的确不错，海慧大师年少时常常游历各地，自然接触了不少这些大山之中的武林势力，能想到此等方法却也合理。但我还有些东西需要补充一下。”

“请老师赐教。”

“在下多年来对武林宗门势力也多有研究，武林宗门与江湖帮派不同，他们的结构更接近朝廷。除了还算强大的武功，以及他们相对朝廷的独立性，最为不同的其实是他们强大的认同感。”

“认同感！”

“不错，江湖帮派以商为本，但商业活动不但经常四处奔波，而且非常容易因为资金或利润以及官府等原因而崩溃，成员四散。说不定今天在这个帮，明天在那个派，成员只把帮派当成挣钱的场所，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各奔东西，毕竟自己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而帮派是帮主的私产，和他们没关系。”

“那其实朝廷和江湖帮派有点像啊！”

“哈哈，也确实，不过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再说。与帮派不同，宗族和宗门皆是以农为本，世代居住在一起，互相之间婚配结成一体，再加上农业生产稳定，一辈子几乎不用离开老家，为了保护父母子女，一遇到外敌更是会死死抱团。”

“这不是挺好的吗？团结强大，抗风险能力也强。”

“唉，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世子也听大师说过他们自治的传统吧！”

世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本就团结，再加上主事人要么是自己的血亲，还么是有能力的普通人，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也可以上位，自然把宗门、宗族当成自己家一样，但这样的一群人，世子觉得他们会把国家放在心上吗？”

“这…”

世子无言以对，觉得好像是这样的道理。

“其实这并不是凭空猜想，而正是目前的现状。城镇中人因为受到官府的管辖，需要官府主持公道，自然拥护朝廷、拥护国家。但这些武林中人就完全不同，他们高度自治，保护他们的是村寨，所以也只忠于自己的村寨，而不忠于国家，试问这样一群人即便收服又有何用呢！世子知道为什么朝廷、官府一直对这些武林宗门大加防范，分化瓦解，试想一村一寨或许不算什么，但如果一座大山中十几个宗门联合在一起，那立刻就是拥有十多万人口，数十万土地，近万常备兵，而且还能完全独立，不受制约，这样的势力在史书中叫什么？”

停顿了一会，他才说出来。

“军阀。”

“听先生一言，果然如此。”

侍女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张端曦拿起一杯细细品了品。

“如果仅仅如此，也不算是问题，直接以家国大义压他们就行了，这帮人也没胆量跟朝廷对抗，最多费一番手脚，真正最严重的还是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世子神色严肃，能让老师觉得严重的绝不是小问题。

张端曦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

“是思想。这是一把双刃剑。”

“思想有什么严重的？”

“何止严重啊！思想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比刀剑还要威力十足。世子可知天下有文人和武人，武人实力强大，却总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压制、摆布，这是为何？”

“皇权要求，君命难为。”

“不，那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文人有思想作为武器，可以去给武人洗脑，让他们觉得这就是对的，把一部分武人变成自己的走狗，剩下的那一小撮自然不能反抗文人。”

世子微微一笑。

“走狗，先生可真是会比喻，把朝中的武人说得如同江湖草莽。”

“嘿！江湖草莽一词虽然指的是那些商贾、黑道，但其实细想一下，谁又不是江湖中人呢？就连朝中的文武百官暗地里也用尽阴谋诡计，明争暗斗，甚至互相陷害。文人各分派系，儒家、墨家、法家，这跟江湖帮派不也十分类似嘛！”

世子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很快觉得扯远了。

“那，所谓双刃剑是何意？”

张端曦突然仰天一叹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敢问世子，倘若有一人伤人身体，致人残疾，乃至于杀人，此人是否有罪？”

“当然有罪。”

“不错，依据律法，此等行为必将严惩，但是世子请看，这天下汉人，有多少父母硬生生将女儿的双脚勒断，名为缠足，他们可曾受到律法的惩处？儿子杀父亲大逆不道，父亲杀儿子却理所当然，这又是什么道理？男人可以读书识字，女人却要无才便是德。”

世子闻言一时语塞。

“明明是伤人身体，夺人性命，百姓不仅不反对，却争相效仿，律法更无法惩治，改变对善恶对错的认知，这便是儒家礼教的高明，一方面教化百姓，另一方面却也在吃人。”

似乎是想到什么，张端曦略有感触，站起身来走到池边背手而立。

“反观我法家只能以对错断赏罚，可什么是对错，却是儒家说了算。如果说我法家是在地上跑，那么儒家便是在天上飞，法家用的是拳脚，儒家用的就是弓弩，如此看来，我法家输的倒也不冤。”

世子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这和武林有什么关系？”

“按大师的说法，通过联合平民武林对抗权贵武林，就必须给予他们足够的好处，钱自然没有，那就只能开空口许诺，也就是思想武器，用大师的话说就是--公武林。所谓公武林就如同公天下一样，武林宗门归全体宗门百姓所有，宗门之主由有德之人担任，也就是说无论是谁只要肯努力都有可能坐上这个位子。”

张端曦停顿了一会儿，不知是组织语言还是其他原因。

“但现在武林宗门中宗族势力开始崛起，以至于宗门被几个大家族把持，重要的职务都被他们垄断，普通人再努力也没有机会成为哪怕是一个小头目，更别说宗门之主了，家武林开始形成。这个时候提出公武林确实很吸引人，而这也确实符合武道思想的要求。”

张端曦随意瞄了一眼世子，见他远眺秋池，又接着说。

“但这样一来，世子必然需要开启民智，民智一开可就再难关上了，到时候公武林的思想强盛起来，如果传到山下，被更多普通百姓接受怎么办，到时候他们叫嚷着公天下又该如何解决！世子想过没有。”

世子回过头来，有些迷茫，眼神空洞。

“即便没有大肆传播，但世子还希望利用这些人成就大业，那就必然要重用他们，若是他们尾大不掉怎么办？汉朝的光武帝就是利用地方豪强夺回江山，结果豪强做大造成汉末军阀割据的局面。那些武林中人也有推举武林盟主的习惯，万一他们把这个习惯用在皇帝身上，要像推举盟主一样推举皇帝，世子压得住他们吗？”

完颜世子听完略有所思，低头不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站起来拱手作揖。

“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开始我只觉得会让朝中之人对我有看法，现在看来结果更为严重。”

张端曦似乎并不想打击他，又换了一个口气安慰。

“当然这只是我一人的论断，以世子现今的情况讨论这些实在过早，以大金国的情况似乎也没必要想这么多。况且世子天资聪颖，深谋远虑，到时候或许会想出解决之道。”

世子叹了一口气，又坐了回来。

“哪有那么容易，现今之道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倒是今日多谢老师指点。”

“这老朽可不敢当，为人师表自要倾囊相授，况且世子本就天资聪慧，若细细揣摩也必能看出其中端倪。”

老者谦虚的拒绝了，并委婉称赞了一下世子。“

对了，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还望老师指教。”

“世子请讲。”

“老师身为法家大贤，多年来亦一直教习在下法家学说，可为何一再告诫我在外行事先守金人习俗，再遵儒家礼教，第一个还好说，但这儒家礼教似乎与先生所学背道而驰。”

张端曦闻言苦笑了一声。

“世子可知老朽这些年来在中都宣扬法学，为何处处碰壁，毫无建树。就是因为皇权独尊儒术，科举只考儒学，世人若想为官只能学习儒学，自然对法学嗤之以鼻。若想改变天下，须先适应天下，世子若想有朝一日成就大业，必要严守儒家礼教受天下儒生的支持。其实令老朽不解的是，以世子的身份本就该学习儒学，却为何对法学情有独钟。”

张端曦答完又反问一句。

“只是个人兴趣罢了。”完颜钰桢随口敷衍道，似是不想认真回答。老者也识趣，并未继续询问下去。

“奥，对了，还想请问老师，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高阶武修？”

张端曦一愣。

“世子怎么想起问这个？武林之中的确有这种传言，武者突破武学极限可以进入一种极高的境界，他们称之为武修，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过在下看来这就跟神话传说一样，没有什么根据，如果真的有的话怎么可能不出现在公众面前。”

“只是听来好奇，随口问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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