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北惘
第一卷 南山少年 第十六章 慕然回首（旧版）

自踏进南山镇的那一刻起，一种挥之不去的诡异感始终萦绕在林远添的心头。

虽然这座小镇看起来与自己熟悉的南山镇一摸一样，仅仅是镇上生活的人不同，但为什么人不同？虽然这小镇上目前发生的一切，看起来很自然，似乎没有任何拼接新建的痕迹，但为何却总有一层让人无法完全看清的迷雾？虽然林家宅邸与记忆中并无差别，为何总有种残缺之感？虽然眼前的林恒空气质出众，对众人也十分热情，看似是个老好人，但是为何在自己的感受中他带来的不适却所有人之中最为强烈的，哪怕是王念仁也完全不及他？林远添坐着，心中的震撼虽然已经褪去，但却始终思绪难平。

宴席上，林恒空与三个家族的公子小姐加谈着，眼睛却时不时瞥向林远添所坐的末席，那眼神，如同凶兽看待猎物，似渴望、似忍耐。

作为从小在迷惘之森混迹长大的林远添，对这样的眼神自然不可能陌生，甚至可以说早已形成了本能的感应。所以，除了刚抵达的时候，他由于心神混乱，对这样的眼神有所忽视。如今已经平静下来，对于林恒空的每一次注视，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照常吃，照常喝，脑子里在思考着对策，同时也在观察着宴会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引发心中不适的原因。

一切如常。

太正常了。

正常到让人感觉像是编排完美的戏剧。对……就是戏剧！林远添伸手摸了摸胸前，空无一物，但自己分明能感受到石戒还挂在自己胸前。神物自隐，似乎也印证了他的猜测。随后，他的手指悄悄做了几个隐晦的指印，那是他家中一些禁制阵法的操纵指印。果然！感受到传来的细微波动，林远添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既然已经对此处“南山镇”的真相有所猜测，林远添心中随之也想到了可行的破解之法，只是暂时还不是验证的时候，一切只能待宴会结束后才能进行。

是夜，月明星稀，南山镇林氏府宅灯火通明。直至三更时分才逐渐散场，一派宾客尽欢的景象。然而是否所有人都是如此，谁又说得清？

至少，那个浑身不自在的王念仁应是对这一切有所了解。林远添心中想到。随着宾客逐渐散去，林远添也适时离场，回到了安排的休憩之处，静静打坐等待。

夜，深了……

许久，林远添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已是五更天，感应着四周平稳的气息，他准备行动了。

五更时分，正是天将亮未亮之时，也是一夜中最为漆黑的时刻。一道影子隐藏在夜幕之中，悄悄打开窗户跳出，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对于林远添来说，从小生活的地方，哪怕一片漆黑，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自己想去的位置。略微辨别后，林远添悄咪咪的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随着他渐渐离去，黑暗中，一道身影也从山石的阴影中走出，平静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呵呵一笑，随后又沉没在漆黑之中。

依照自己的记忆，林远天在黑暗中时疾时徐的走着。时而左拐，时而右拐，时而直行，时而又以退为进，躲避着一道有一道暗设的禁制阵法，朝着所想之处前进着。

不多时，林远添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小屋，他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就在其中。

“哒、哒、哒……”就在这时，林远添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小屋四周的灯笼也突然闪现出了零星的火光，照亮了屋子，却也让周围显得更加漆黑。

“唉……你不该来。”一道让林远添觉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着这个声音，他握紧了拳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连呼吸也变得沉重。

回首，在那灯火惺忪中，正站着一道满头白发的身影。

“槮伯……”林远添咬着牙，说出了他的名字。眼前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人重叠。

“在呢，少爷。”那人平静的回应道。

盯着眼前人，林远添闭上了双眼，呼吸逐渐平复，睁眼说道：“不，你不是槮伯。”

“为什么呢？少爷。”林槮微笑着问道。

“你，不是槮伯！”林远添语气愈发坚定。

“为什么不是呢？因为没有缺一块胡子吗？”说罢，林槮抬手往自己胡子上轻轻一抹，整齐的白色长胡立即有一小块消失不见：“这样，少年您认得出了吗？”

耳旁的声音熟悉至极，却也陌生至极，林远添看着眼前的老人，内心却更加坚定，嘴角轻扬开口说道：“你不是槮伯。”

林槮看着眼前坚挺站立的人，眼中似乎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感叹道：“你和你的父亲，真的很像。”

但林远添却不再说话，仅仅是盯着他。

“好吧，少爷果然聪慧过人。”老人说道：“但少爷只猜对了一半，我是林槮，却也不是林槮。”

说罢，老人扫了扫衣袍，看向小屋，再次开口说道：“我与林槮，乃是一体两面，你可以叫我林槮，也可以叫我林参。”

林参说话不紧不慢，好似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着急一般，看着小屋，目光中透漏出追忆与遗憾，接着说道：“我自认已经把这个镇上的一切完美还原，但可惜，这宅子里的一些东西，以及这个镇上的人却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了的。为此我甚至布下大阵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加完美，我相信除了早已知晓内情的人，其他人不可能发现任何端倪。除了你”

说罢，林参再次看向林远添，眼神中的追忆之色已然褪去。“我知道你肯定会发现，只是我真的不想让你来到这里。这个小屋，那座地原星阵，是我唯一无法完美搬移和复制的地方。所以，我把这里设成了大阵的阵眼。它既是大阵关键所在，同时也是一处传送阵，可以送你到你想见的人那里。”

林参抬手一甩，小屋的门应势而开，露出了门口散发这点点荧光的阵法，那道门就如同天天堑，将一切光芒拦截，在未开门之前，阵法的豪光没有一丝一毫散出，让人无法向导里面竟有这样一座阵法安静的呆在那儿。

“你想进去看看吗？”林参询问道，语气中却有着一丝丝讥讽。

林远添仿佛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一般，盯着屋内的阵法，一步步走去，但手中早已握紧了从石戒内唤出的小剑，神念之力时刻准备着引动石戒附带的护身之法，体内灵力也戒备奔涌着，随时能够倾泻而出。

看着林远添一步步走向小屋，林参的脸上笑意更浓。在林远添与传送阵仅有几步距离时，他感受到身后一道令人窒息的气势传来，瞬时将小剑、石戒和体内灵力全部引动，打向那令人窒息的方向，以石戒护身，快速跨入了传送阵之中。然而，那道气息来的迅猛，消失的却也诡异，在临近的霎那突然变得柔和，将小剑重新封存弹射回林远添的身边，林远添的攻势也在与其接触刹那便被化解消散，攻势追向林远添却又化作春风拂面，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紧接着，阵法，启动了，一道猛烈的光芒从小屋冲破天际，把黎明的黑暗撕裂，亮光中，林远添也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一道淡绿色印记随着诡异消散的攻势附着在了他的身上，只觉满目皆是刺眼亮光。

看着眼前的身影消失在了传送阵中，林参笑意更浓，一挥手，传送阵的光满仿佛成为了勾出清晨阳光的引子，如同刺破了天际，带出一片血红。

“天亮了。”林参盯着天空呢喃道。

此时，本该复苏的小镇，却诡异的静谧无声。而随着他的呢喃，整座小镇却开始微微震动，愈来愈激烈。他的身旁也出现了一袭青衫，身后出现了一袭黑袍，那黑袍之人手上拎着昏迷捆绑的一男一女。

“走。”林参向着青衫身影微微颔首，随后又是一个甩手，一阵灰雾飘起，他的身影连同出现的几人一道消失在了小镇的清晨之中。

而随着他的离去，小镇的震动也更加剧烈，轰鸣声震耳欲聋，一座座房屋倒下，露出了其内一根根断裂破碎的白骨，白骨隐隐发黑，看起来似乎早已死去、腐烂已久；一块块石砖碎裂，其下竟是比天空更加深沉的红，那如同被鲜血浸泡染红的土地；而原本写着“南山镇”的字样的小镇镇碑，也在小镇的剧烈震动中断裂、破碎，其上字迹随着模糊，哪里还能分辨！

小镇的一切似乎在一夜之间完全变了模样。

不久，小镇的剧烈震动与轰鸣逐渐停止。尘土漫天中，仅留下遍地的瓦砾残骸和残垣断壁；只留下片片骨头碎块与惨白骨粉；只留下那深红色的土地，与天空的鲜红似乎遥相呼应。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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