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长乐
第十八章 吉祥玉韘(旧版)

云昀

女生 |  古色 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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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将将踏进东宫大门,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长孙氏出来的匆忙,未曾备得雨具,只得解下肩上披帛将妙善牢牢护在怀里,迈开步子朝宜秋宫狂奔,饶是如此,全身仍是被淋得好似水洗一般。

回到宫中,褪下湿衣。妙善坐在榻上,全身裹得好像一个巨大的蚕宝宝,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眼随着长孙氏忙碌的身影四下乱瞧。

长孙氏看着人搬来浴桶,兑好温热兰汤,才把妙善从被子里捞出来放进浴盆里。

妙善舒服的眯起眼睛,软软的靠在桶沿上,似要朦胧睡去。

长孙氏摇了摇她,轻声道;“莫睡,小心得了风寒。”

妙善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阿娘不会让我生病的。”

长孙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待给她擦净了身子,外间隐隐响起城鼓声,长孙氏给她用巾子绞着头发,问道:“可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妙善托腮想了半晌,忽而展颜一笑“我想吃水晶龙凤糕。”

长孙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做好的全给你阿翁送去了,换个别的吧。”

妙善眼珠转了两转,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是很饿,刚才吓都吓饱了。”

长孙氏垂了垂眼眸,闷声道:“阿娘刚才是不是……很可怕?”

妙善想了想,摇了摇头。

“只是有些陌生,阿娘以前从不会这般疾言厉色。”

长孙氏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阿娘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妙善窝在母亲怀里良久,方试探性地开口“阿翁很可怜的,孩儿以后能不能多去陪陪阿翁?”

长孙氏有些意外“你不怕你阿翁再向今天一样把你赶出去么?”

“不会的,阿翁一个人在宫里很孤独,有一个人陪他一定会很欢喜。”

长孙氏看了看妙善,忽而长长叹了口气,摸着女儿尚且潮湿的头发,道:“但愿如此吧。”

妙善不再说话,只老老实实地让长孙氏给她绞着头发。

一切收拾妥当,长孙氏还是吩咐膳房做了一碗冷淘送到宜秋宫去。妙善饿极,三两口打扫干净。正逢李泰送了一颗香瓜过来,妙善便叫上六娘和兰儿等几个贴身下人坐到院子里吃瓜。

夏玉的肩膀还未痊愈,只能用左手很僵硬的扎着碟子里一小块一小块的香瓜。

妙善见了,遂用柳骨齿签扎了一块瓜递到他唇边。

不知为何,夏玉的耳根迅速烧起来。

不仅是夏玉,周围一圈人都惊奇的瞪大了双眼。

夏玉怔忪半晌,道:“娘子,这……不合规矩。”

妙善撇了撇嘴“你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不合规矩,就快点吃。”

夏玉无法,只得顶着一张大红脸接受了妙善的投喂。

又接连喂了几块,送到夏玉嘴里的瓜根本丧失了任何香甜味道。夏玉紧绷着身子迅速吞了几口,便连连摇手表示放弃。

妙善也不拦他,只满面笑容的放他离去了。

夏玉走后,妙善将碟子往众人面前推了推,笑道:“今日赵三娘有事不在府里,你们尽管放开胆子吃,不用管她。”

众奴仆也不过都是十岁出头的孩童,听了这番话一个个都笑逐颜开。大家也不再拘礼,都争相抢着碟子里的香瓜,不一会儿便扫荡一空。吃完香瓜,众人尚未尽兴,都撺掇着季小辰把他私藏的一坛葡萄酒拿出来。

在场众人除了妙善和李姝妤,其余人根本连葡萄酒见也没见过,加之葡萄酒香甜甘醇,非平常清酒可比。众人难得有机会品尝一次,也不论酒量如何,都捧着大碗喝的啧啧有声。

妙善也喝了一些,初尝时不觉什么,只道是甜水一般,可坐在庭中一吹凉风,渐渐的觉得身子酸软,灵台混沌。

妙善知道自己醉了,遂也没有惊扰众人,只一个人偷偷溜回卧房,胡乱去了鞋袜,倒在榻上和衣而卧。

许是这具身体并不适合饮酒,妙善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刚躺下没多久便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先是梦见自己被已是中年的阿耶拉着去看望一个奄奄一息的老者,转眼便是九兄坐上了皇位,受群臣参拜。然后便到一方小小的青庐里,自己穿一身繁复华丽的青色嫁衣坐在榻上,好像有一人紧挨着自己坐在一旁,身形高大,穿着一身古朴的爵弁礼服,只是看不清眉眼。妙善推他,他也不答应,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兀自嗤嗤的笑个不停。

妙善大骇,用尽全力将他一推,谁知手刚碰到他的胳膊,那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身溃败腐烂,直到化作一堆枯骨。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画面,妙善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和恐惧,只感觉到锥心蚀骨的痛,痛到她难以呼吸,却是想哭也哭不出来。

妙善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妙善醒后,其实对于梦中之事已忘的七七八八,只对那件爵弁服记忆犹新。那件衣服与阿耶举行盛大朝会时穿的爵弁服不同,明显更为鲜亮喜庆,像是士昏礼时穿的礼服。可是前世阿耶虽有意将自己许给魏叔玉,但还并未明确定下亲事,更遑论举行昏礼,那自己梦中之人,又会是谁呢?

不过还未等妙善细想那爵弁服的来历,东宫上下就开始热火朝天的赶制太子的冕服——太子登基时所穿的衮冕。

宫里放出消息,李渊将会在七月下旬宣布禅位于太子李世民。东宫上下不敢耽搁,加班加点的准备着太子的践祚事宜。

众人马不停蹄的忙活了一个多月,衮冕也改的终于合了李世民的身,待一切安排妥当,已是八月光景。

妙善又毫无征兆的犯了气疾,每日喷嚏打的天昏地暗,四个宫婢轮流给她洗脏污的帕子都赶不及她擦鼻子的速度。长孙氏无法,只得又将她关在了东宫不许外出。

八月初九甲子日,李渊已年老体弱为由,禅位于太子李世民。

太子的践祚大典,妙善并未参加,而是仍旧缩在宜秋宫里疯狂打喷嚏。

赵三娘看着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不断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三娘,我……我难受的要……要……阿嚏!”

妙善跌回榻上,痛苦的整张脸扭曲在一起,眼前一阵阵发黑。

“五娘不怕,药一会儿就煎好了,喝了药就没事了。”赵三娘不住的用帕子给她擦拭涎液,连声哄劝道。

“药来了,药来了。”

兰儿捧着漆盒从外间风风火火闯进来,妙善扑过去抓起药碗,拼了命一般往嘴里灌。

“慢着些,小心别呛着。”赵三娘道

妙善将碗一撂,哭丧着脸道:“这该死的气疾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病是娘子的旧疾,哪有说好便好的。”

谁知妙善忽然将嘴一瘪,放声大哭起来。

“今日是阿耶践祚的日子,一辈子就这一次,我偏生就这样错过了!我不甘心!!”

“这……”赵三娘也犯起难来,毕竟妙善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决计不能出宫去参加大典的,但看她哭的如此伤心,又不免跟着心疼。

整整一日,妙善一个人坐在窗边,托腮凝望着院中垂柳,郁郁寡欢。

眼看着日暮低垂,赵三娘吩咐人给妙善做了一碗槐叶冷淘。

妙善看着眼前尚冒着冷气的冷淘,却是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我不想吃,你拿下去吧。”

“我叫人多搁了些醋和蒜泥,酸酸凉凉的可好吃了。”赵三娘又将碗递给她。

妙善打了个喷嚏,恨道:“不吃!拿走!”

“是谁不好好吃饭啊?”

妙善回过头怔了半晌,忽然欢呼一声,飞扑到来人怀中。

李世民身上还穿着践祚大典时的衮冕,猛地被妙善这么一扑,脚底下一个趔趄便向后倒去。直直的砸向了后来跟上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拼了老命才硬生生抗住了父女两人带给他的双重重压。长孙氏见此,忙上前将李世民扶好。

李世民挣扎了两下才站稳身子,不由蹙着眉扯了扯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

“谁这么清闲没事设计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衣服出来,下回再也不穿这劳什子了!”一边说一边顺手扯下了腰间佩剑搁在案上,又要去扯项上的系带。早有宫人上前去服侍他褪了冠冕礼服,另换上一身家常旧衫。

李世民将小女儿抱在膝上,笑问:“我的小五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呢?”

妙善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孩儿想参加阿耶的践祚大典。”

长孙无忌在一旁笑道;“践祚大典可不是闹着玩的,先要祭天地,祭祖先,然后升御座颁布即位诏书,接受百官朝贺,还有赐宴、奏乐、鸣钟鼓等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这一天下来,可扒人一层皮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看阿耶的践祚大典!”妙善在李世民怀里拼命的扭着身子,倒颇有些撒娇使性的样子。

李世民难得见她有这般娇憨女儿态,不由乐得哈哈大笑。

长孙氏蹙紧了眉,将她从李世民膝上抱下来,斥道:“三青,不可对陛下无礼!”

“观音婢,你吓到她了。”李世民笑着又将女儿抱起来,妙善对着父亲甜甜一笑。

长孙氏不以为然“二郎既然已经成为我大唐天子,就应该教会咱们的孩子君臣有别。”

李世民笑道:“她还小呢,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是啊,咱们小五最是聪明伶俐,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长孙无忌也在一旁打着哈哈。

长孙氏懒得和这几个人再辩解,只轻轻哼了一声,扭着头走了。

长孙无忌对妙善道:“其实今天陛下也很记挂你”

妙善瞪大眼睛望着李世民,李世民只是笑。

长孙无忌接着道:“今天早上我们出发去祭坛的时候,陛下明知你没有跟来,却还是四下寻找你的步辇,直到宫人催他他才动身。”

“阿耶……”妙善低低唤了一声,将头埋在李世民胸前。

李世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又将女儿抱的紧了些。

“这身衮冕十分沉重,陛下走路都要人搀扶。可是大典结束以后他却没有脱下来,而是第一时间赶回了东宫,因为他想让你看到他第一次穿衮冕的样子。”长孙无忌缓缓说道。

妙善感动的热泪盈眶,捂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世民轻轻笑了一声,用袖拭去她面上泪珠。待她平静下来,才缓缓伸出右手笑道:“你看,阿耶戴了什么?”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着一只精巧的凤凰玉韘。

妙善惊道:“这是我雕的那只玉韘吗?我一觉醒来发现它不见了,我还以为丢了呢!”

李世民抚掌大笑:“没有丢,是阿耶偷偷拿了去,小五不要可怪阿耶啊。”

妙善笑道:“本来就是送给阿耶的,阿耶喜欢便好。”

长孙无忌也笑道:“陛下一遇到大事就把这玉韘戴在手上,说是能逢凶化吉。”

“所以……”妙善脸色一下变的惨白。

“怎么了?”李世民问道

妙善摇了摇头“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李世民只当她病中烦闷,遂也不再停留,只叮嘱了一番一定要按时用膳便和长孙无忌一起离去。

房中陡然安静下来,妙善抱膝坐在塌上,脑海中那只玉韘不断闪回。凤凰羽毛缝隙之中,有一缕几不可辨的暗红血迹,妙善不用想也知道,李世民带着这只玉韘到底做了什么。

这些天,她一直对阿耶发动政变的事情耿耿于怀,却万万没有想到,她自己竟然也是阿耶弑兄弑弟,夺权逼宫的帮凶!

那一日,阿耶一定是用戴着玉韘的那只手拉开了对准大伯父的弓箭,取了大伯父和四叔叔的性命,又用那只手拎着两位亲人血淋淋的首级,一步一步走向了太极宫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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