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的肉
第一章 开始（旧版）

我的哥哥，被不可名状的黑影吃掉了。

即便是在我脚边，它也未曾停止“沙沙”蚕食的声响。鲜血缓慢流淌，逐渐蔓延至脚底，好像踩踏在一片温热的海洋上。

我的胸腔翻涌起泪花。

沉闷感压迫着我，头脑中呼啸而过的许多回忆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笑话那般讥嘲着，面前那具尸体熟悉，却又充斥着不安得陌生感。

我的，哥哥——

“啤酒嘛，就是冰的最好喝。”哥哥坐在我面前的矮桌旁，一口接着一口亲吻手里挂有水珠的易拉罐，这种通体绿色，能让他发出“啊”声音的圆柱体，即使是看一眼就能生出凉快的感觉。

真不错，从老家出来后还能找到可纳两人的容身之所，我走过去，将脸凑近易拉罐，一丝凉意侵袭上面庞。

父母正在闹离婚，每次吵架我和哥哥都要被当成出气筒。这对夫妻似乎聚集了全天下之不幸，日日挨打已经成了生命中不得不习惯的事情。

“在他打死我们之前，不如先逃走吧。”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对上我的目光。他的伤因为反抗看起来比我的更严重，大片淤青混合在血液里，皮肤裂口狰狞可怖。

可是他依旧在笑。

“会没有饭吃的吧。”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病。

即使心里挣扎着想要活，嘴里脱口而出的却还是拒绝之词。

夕阳快要落山了，天空到处延伸着醉人心弦的艳色，目光所到之处无云，只有让人贪恋的光，和……一大把红色纸片。

“钱？！你从哪儿弄来的！”

“嘘！小点声！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哥哥捂紧我的嘴，一脸得意洋洋，仿佛自己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事，“这个月他们没来得及存，我就拿来借用下嘛。”

“会被打死的。”我说这话时心里全是恐惧，但话语里却没有什么真实情感，哥哥摸着我的头，笑容迎着光，脸上全是温暖。

“我知道，所以，我们逃走吧。”

从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有余。

我们蜷缩在L市最便宜的出租房内生活，一天一顿饭，这座城市仿佛与世隔绝那般，到处只有破楼旧屋，很少看见正经人生活的痕迹，大家都过着日出而归日落狂欢的日子，白天整座城都静得出奇，好几次我想出门看看，都被哥哥拦住了。

外面有不好的东西。

他看着我时是这样说的。

到底是什么呢……我依旧靠在易拉罐旁不想走，哥哥不以为然，只是对我用体温烘烤他啤酒的行为表示不满。

“冰啤酒很贵呢，你以为我一周能喝到几次。”他用手将我推开一定距离，又把散在桌子上的糖悉数丢到我身上。这种被玻璃糖纸包裹住的五颜六色第一次出现在我人生中。

好像会发光的星星。

“晚饭自己吃泡面。”哥哥不看我，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冰啤酒上，“只要太阳消失就拉好窗帘，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往外看，更不许给别人开门。”

“可我好想站在太阳底下吃冰棍。”

他没有回答，罐子里被晃动的液体发出哐哒声，水珠砸向桌面，两颗三颗，终于会聚成整片。

“这次回来，我会带风扇给你。”哥哥说着，收起刚刚严肃的面孔，他看着我时只有笑，却什么都不肯和我多讲。

不过出于对吹风的渴望让我原谅了他，现在是下午4点，哥哥照例去睡觉，而我则负责收拾屋子。他的适应性一直都比我好太多了，才刚刚抵达L市不到两天，哥哥就告诉我我们要从垃圾堆搬到出租屋住，他找到了一份工作，足够承担我们二人的房费和最低开销。

不过生命中的天平始终要保持平衡，你能够得到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一些。失去外出自由获得安稳度日，我觉得十分划算。

“呼……稍微休息下好了。”

出租屋在26层，透过窗户往下看能将附近街景尽收眼底。这里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对面破碎墙壁里混合着断钢，稍有大风吹过都会显得摇摇欲坠。

不会有什么稀奇事发生了，我正想着要拉起窗帘，却突然听到很微弱的“嗒嗒”声。

幻觉吗？

我向四周看了看，一切并无异常，正当我要继续手上动作，那声微弱持续且有频率得响个不停。

难道是漏水了？

我顺着声音摸向洗手间，水龙头被拧的很紧。而那声微弱还在持续，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我的神经上。

“哒，叽。”

不一样的声音如同割破鼓面的利刃，那么一瞬，我的耳朵里充斥着爆裂且令人作呕得噪音，它抓住我的大脑，让我狠狠跪向地面身体扭曲到一个从不曾做过的角度。

“呕……”

细小的干呕声淹没进骨架折叠的巨大悲鸣，疼痛只需要瞬间就可以清空我的大脑，身体仿佛被刺穿，我的手脚狰狞着乱扑，它们有几次戳进眼球，眼泪便混合着鼻涕粘满我的头部。

不管身体变换出什么花样，两只眼睛依然死盯着门口，我的口中充满酸水与苦腥味儿，肠子好像也缠绕在一起，厮磨，打结，向不同方向拉扯，巨大疼痛所带来的不是哀嚎，那些晦涩之物堵住我的声管，臭味儿冲进鼻腔，和空气搅和成团，我甚至能听到身体深处的回音——

还有很多脚步声。

越是危机关头人越会对身周异样产生敏感，这种脚步听起来并不像是很多人在四处走，它们太整齐了，被井井有序控制着，服从着，向着一个最终目标前进。

“啊，找到了。”

门前一坨白色肉体下长着许多条手臂，长短不一各有不同。距离我最近那只明显是来自女性——纤细，指甲上还染着粉色。

掌心所接触到的地面上有被拖出去很长一条线的红色印迹，散发着腥腥恶臭，味道与混进我鼻腔中的那团无异。

再往上的肉坨里插着颗脑袋，我想我只能用这个字来形容，这实在不像天生长出的，那颗头留着泪，嘴巴受到极度惊吓般扭曲张大着。

“阿尔斯……我的肉……”

这怪物四处用头嗅着，喃喃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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