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上。
赵岩胸口沉闷,挣扎着窜出水面大口吸气,可是很快又沉了下去。
窒息让他感觉脖子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赵岩坚持不住了,意识有些模糊。
或许是回光返照,眼前像是放电影一样,他这一生的历程飞快闪回。
他却像是一个看客,只能旁观着。
十九岁考上海事大学离开家乡,二十八岁创业,辛苦半生拥有了一艘属于自己的货轮,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乌有。
因为大雾,他的货轮与另外一艘船相撞,倾覆。
年近四十的人生,有过酸甜苦辣,有过意气风发。
自得有之,遗憾有之。
但在这一刻,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突然之间,赵岩看到一个人在海面下挣扎,抽搐,难道是其他海员?
蓦地,那个慢慢沉向海底的人面目突然清晰。
白灿灿的脸,坚毅中略显狰狞的五官,高大的身材,竟然就是他自己……
赵岩站在窗前,窗外淅沥沥的小雨缠缠绵绵,但是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他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外面雨中忙碌丧礼的身影们,甚至知道谁会在下一刻摔倒在泥泞中。
因为眼前的一切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次,准确的说,他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父亲老赵车祸身亡后的一九九三年夏天。
赵岩的原生家庭充满苦难艰辛,老赵浑身都是大男子主义,封建家长派头作风。
当年为了要儿子,硬是做出了保小孩放弃赵岩母亲张翠芬的决定。
导致赵岩的姥姥一家怒火滔天,老赵被两个小舅子暴揍,肋骨断了好几根,胳膊腿都被打骨折。
两家也因此生分,老死不相往来。
就在前一天,老赵又办了件操蛋事。
赵岩和老赵大吵一架,再见面却已经阴阳永隔。
父子之间的嫌隙,就此雨打风吹去。
夜晚。
烟灰缸里攒满了没有过滤嘴的大前门烟屁股。
屋子里充斥浅蓝色的烟雾。
赵岩还想点一支的时候,烟盒空了。
用力把烟盒攥紧,捏扁。
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
魏茵双眼红肿,脸色苍白,抱了抱怀里打瞌睡直点头的四五岁小女孩,鼻音带着丝丝哭腔。
“我知道。”
赵岩目送魏茵抱着孩子去了腰屋,长出一口气。
眼睛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黑白照片,脸上的神情要多复杂就多复杂。
老赵是在给他接亲路上挂掉的,赵岩甚至不知道老赵给他找了个媳妇,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父子俩在路上大吵一架。
赵岩生气下车夺路狂奔,迎面恰好飞驰来一辆货车。
老赵把赵岩推开之后被撞,当场死亡。
“真他娘够糟心的。”
赵岩和老赵父子关系非常紧张,他从上高中开始住校,一年到头也见不着老赵一面。
他记得老赵死了之后,魏茵和小女孩不知所踪。
后来听人闲谈,说魏茵被娘家人找到,又嫁给了县城一个瘸了腿的修鞋匠。
没几年就死于一场意外火灾。
魏茵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铁盒子。
魏茵手里的铁盒子赵岩印象深刻,是家里用来装硬通货的东西。
但是上辈子,这个铁盒不知所踪,最后落在谁手里不得而知。
这个老赵,怎么想的?
魏茵应该有二十三四岁,还带了个拖油瓶,着急要孙子孙女也不能弄个现成的啊!
魏茵看着赵岩朝腰屋看了一眼,把铁盒子放到桌子上,“莹莹睡着了。”
“这是爸让我保存的东西,我没动过。”
魏茵把铁盒子打开。
里面有一张暗红色的银行存折,一沓蓝灰色的百元钞票,两个金戒指。
赵岩翻开存折,突然明白老赵为什么能把魏茵忽悠回家了。
在这个年代,一个月的工资普遍才三四百,而赵老的存折上则有一笔定期五万八的存款。
那沓百元大钞,也有五六千块。
县城不敢说,在赵家镇绝对是万元户,没准还是首富。
想想老赵之前干的营生,赵岩又不觉得奇怪。
老赵有一手看牛相马的手艺,倒腾了好几年大牲口。
单单是去年从徽北砀山买了七八头牛,回到赵家镇迅速转手,一来一回就赚了一万多。
今年更厉害,牛马行情不好没倒腾回来。
直接给赵岩弄回来一个媳妇,还附带“赠品”。
魏茵张张嘴,欲言又止。
赵岩猜测魏茵的心思,是要分家?
也是,喜事变丧事,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拿上一笔钱,魏茵摇身一变就是万元户,再找个下家不费劲儿。
“这些现钱我给你三千,存折明天去县城取出来,再给你一万,够了吧?”
魏茵一愣神,急忙摇手,语无伦次,“不用,爸已经给过钱了,给了魏老嘎一万块钱……”
“咳咳……”
赵岩惊愕的看着魏茵,咳嗽声不断,显然被魏茵的说法给吓了一跳。
老赵这不是忽悠,这是卖拐,不对,拐卖?
“魏老嘎是?”
“我爹。”
赵岩呼了口气,敢情不是拐卖,一万块钱,彩礼?
还真是,便宜!
魏茵之所以后来又嫁给修鞋匠,可能跟没拿这笔钱有直接关系。
那么这笔巨款最后便宜谁了?赵岩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他之前的想法有误,魏茵这个女人,品行跟道德无可挑剔。
只是这命,忒苦了点,惨了点。
“你要不要是你的事儿,你拿这一万多块钱,在县城买个门面房,做点小买卖,不比你回砀山老家强?”
魏茵咬了咬嘴唇,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赵岩。
不相信赵岩会给她这么一笔大钱,没有谁嫌钱多咬手!
魏茵突然一颤,想到赵岩为什么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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