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朝宗把周檀救了上来,抱着她轻唤了几声,便见先前碰过周檀后脑勺的右手掌心沾满了鲜血,心下一急,抱起人,如刀一般的目光扫向桥上傻站着的安丰身上,问道“医馆在哪?”
“往前直走有家苏氏医馆。”
闻言,司空朝宗便拔腿向着苏氏医馆奔去。
酒楼中,张景行见人都走了便起身离开,看见门口的卿啼,出声道“别等了,你家殿下已经去医馆了。”
“医馆?”
卿啼愣住。
……
暖阳沐浴在脸上,那黑翘的睫毛动了动,片刻后,床榻上的周檀缓缓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屋顶,她撑着床坐起身,当她看见如木头一般站在床脚的宫娥时,她的大脑突然剧痛起来。
捂着剧痛的大脑,她死死咬着牙。
她脑海里就如放鞭炮一般,浮现出一幕又一幕温馨的场面。
“檀儿,快来祖母这里。”
慈祥的祖母对她万般宠爱,不舍得她受一丁点的苦。
“我家檀儿是这个世上最美丽,最有才华的女子。”
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也逃不过女儿是自己小情人这句话。
“檀檀,不能胡闹,你是姐姐,怎么可以欺负弟弟呢。”
温柔贤惠的母亲教导她要爱弟弟,然而年幼的弟弟却道“姐姐可以欺负任何人,阿宰会保护姐姐的。”
……泪水吧嗒吧嗒,往日的种种已在脑海中绽放。
她不是什么徐府二小姐,她是臻武将军府的嫡小姐。
她的祖母,母亲,弟弟,二爹爹……全没了,她再也没有家了。
宫娥见周檀哭了,担忧道“小姐,您怎么了?”
周檀一把抓住宫娥的手,双眼猩红,哭着说“为什么,我周家满门忠烈,世代忠诚,为何要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而死。”
小宫娥听的心一惊,手腕被抓疼,但她不敢出声,怕会刺激到情绪崩溃的周檀。
过了会,周檀松开手,低着头道“出去。”
宫娥犹豫的看了眼周檀,心中一咬牙,便转身跑了出去。
宫娥走后没多久,周檀掀开被褥,赤足踩在冰凉的地上,一步步走至门口,把房门从里面扣上后跌坐在地上,环抱着腿抽泣。
哭声先是细微,再到撕声大哭。
宫娥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养生殿,殿外的太监见是她,忙让她进了养生殿,宫娥疾步至殿中朝处理着奏折的司空朝宗行完礼,道“陛下,周小姐醒来了。”
司空朝宗手中的笔掉落,晕染了宣纸,他激动的站起身,然而宫娥接下来的话顿时把他打入了万丈深渊。
“周小姐一醒来便抓着奴婢说什么周家满门忠烈,世代忠诚,为何要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而死。”
她——记起来了!
心慌大过于欣喜,她记起来,会不会厌恶或者恨他?
一想到她会恨他,司空朝宗便不敢去看周檀了。
他不敢面对她的恨意。
他颓废的跌坐回龙椅上,怎么办,怎么办,小家伙记起来了,她该有多伤心。
全家灭门,只剩她一人,她会不会想不开?
想着,司空朝宗的心猛然一跳,抬眼看着宫娥怒道“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去看着她,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朕杀了你。”
“是,陛下。”
宫娥慌慌张张的跑出殿中。
前来面见皇帝的酉阳小将军见宫娥一脸慌张的从殿中跑出,忙伸手拦下宫娥问道“可是陛下动怒了?”
宫娥怯弱的点了点头。
酉阳又问“陛下因何事动怒?”
宫娥蹲了蹲身道“此事奴婢不能说。”
酉阳皱起眉头,刚想说宫娥不知好歹,宫娥却绕过了他急匆匆的离去。
望着宫娥急匆匆的背影,酉阳眉头紧蹙,心道:不是吧,我这么倒霉?怎么每次来找朝宗哥哥便能遇到他动怒的时候。
以往的每次,酉阳都是被司空朝宗找各种借口罚了一顿。
想着,想着,酉阳心生退意。
他惹不起总躲得起的吧!
正当酉阳转身之际,殿中响起愠怒的声音“酉阳,你给我滚进来。”
“……”
好吧,他躲也躲不掉。
酉阳就像蔫了的花朵一样,慢吞吞的挪进殿中。
司空朝宗冰冷的目光落到酉阳身上,冷的酉阳打了个哆嗦,酉阳嬉皮笑脸的问道“陛下,这又是发生了何事,竟让你如此动怒。”
“酉阳,檀儿记起来了。”
“什么?”酉阳一脸懵,全然不明白司空朝宗在说什么。
直到司空朝宗扫了眼他,他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他的周檀姐姐,瞬间,酉阳脸色大变,大呼小叫道“周檀姐姐醒来了?还记起以前的所有事情了?”
司空朝宗点了点头。
“我她娘的”
酉阳骂了句脏话后,见司空朝宗脸色似乎不太好,便不再言语。
殿中沉默许久后,酉阳出声道“朝宗哥哥,你先别急,以我对周檀姐姐的了解来看,她是不会怪你的。”
“周檀姐姐温柔善良,会理解你的。”
“真的吗?”司空朝宗怀疑的看向酉阳。
酉阳坚定的点头道“真的,她不是个会因一人之错便怨恨他人的人。”
“可是……”
酉阳道:“可是什么啊可是,朝宗哥哥,目下正是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别在这里处理这劳什子的政务了,赶紧去看看她。”
是啊,她目下是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怎么可以不在她的身边。
放下手中的笔,司空朝宗朝着殿外而去。
端着茶的太监与司空朝宗擦肩而过,酉阳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太监,眉宇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不知哭了多久,周檀已哭哑了嗓音,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就如死尸一般,寒意肆无忌惮的侵入她的身体中,眼神呆滞无神,晶莹的泪水却不断的从眼中涌出。
失忆又记起,这无异于让周檀经历了两遍丧失亲人之痛。
最爱她的家人,她最爱的家人,一夜之间都没了。
心就像被人撕裂般的疼。
脑海中不断重复着那一夜的悲剧。
她跪在祖母跟前,哭着求祖母别赶她走,她哪都不想去只想陪着祖母,然而祖母却没有心软,而是让副将她打晕给带了出去。
她的母亲那一夜握着她的手,对她哭着大吼道:“周檀,你给我记住了,杀你父亲,杀我们的是他们司空皇族,你日后若是再与姓司空的人有任何瓜葛,我们所有人都不得瞑目。”
而父亲自领兵出征后,她再未见过。
最爱她的父亲被人诬陷谋逆,被皇帝司空孜站下令腰斩,甚至把尸首抛尸在了荒郊野外仍其野兽咬食。
父亲多年的忠心耿耿,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喊着阿姐的阿宰惨死与禁军统领的剑下,那剑刺穿了幼小的阿宰的肚子,他却仍撑着回头对她这个阿姐说“阿姐,快逃。”
心痛到无法呼吸,周檀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无声尖叫着。
都说帝王皇家无心无情,原来都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她不恨呢?她只是怜悯所谓的九五之尊,还有不甘。
房门被敲响,传来宫娥的担忧询问“周小姐,您没事吧。”
周檀狼狈的站起身,拿着圆凳重重的砸在了门上,咆哮道“滚,给我滚。”
一门之隔的宫娥被吓的不敢再出声。
紫萝看着快要崩溃的周檀,眉宇紧紧蹙起。
那个张景行本是想司空朝宗在周檀和江山之间做个抉择,却没想到出了点意外,周檀掉入湖中,脑袋砸到了石头,记起了一切。
所谓的意外其实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紫萝一直守在周檀的身旁,她清清楚楚的看见是谁对周檀下手的,她追了过去质问,那位却说是不小心。
那位口口声声说着是不小心的,紫萝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抽了那位几鞭子,并警告那位不要把事情说出去便又回到了周檀身旁。
司空朝宗来到宫娥身旁,轻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宫娥惊恐的摇了摇头“周小姐把门扣上了,我进不去。”
闻言,司空朝宗皱了皱眉,目光落到紧闭的房门上,抬手敲了敲,轻声细语道“檀儿,你开开门好不好?”
傻坐在地上的周檀听到司空朝宗的声音,呆滞无神的眼眸逐渐有神。
望着一门之隔的司空朝宗,周檀站了起来,走至门口,伸手摸着那倒映在门上的影子,哭道“殿下,你我终是有缘无分。”
她的话落入司空朝宗耳中,他忍着心痛当做没听见般,“檀儿,你开门,我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糯米糍粑,好不好?”
“糯米糍粑?”
泪水再一次涌出,周檀闭上眼悲伤欲绝道“殿下,没了家,我又怎么活的下去啊。”
司空朝宗急道:“檀儿,逝者已去,生者得继续好好活着,不然你的祖母,母亲,父亲在九泉之下如何放心。”
周檀深陷悲伤中,她身体中的一个傻姑娘感受到她的悲伤,也哭了。
龙女哭泣,天会下雨。
一滴泪掉落到地上的瞬间成为了一颗美丽的珍珠,于此同时,倾盆大雨席卷而来。
看着地上的透明的珍珠,紫萝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这是姐姐第一次落泪,第一颗泪珠,竟是为了凡人而落。
哭着,哭着,周檀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司空朝宗让禁军来破了门,看见倒在地上的周檀,他忙道“快去宣太医。”
“是,陛下。”
把人抱回床上,司空朝宗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眉眼,“檀儿,我该怎么办,你才会好受些。”
昏迷了的周檀却因记起了一切,眉头死死皱着,仍司空朝宗怎么揉,都无法揉开。
……
天界,月老宫中。
白发苍苍的月老手拿着一条红线,在本就系了红线的司空朝宗和周檀二人手腕上,给又系了一条,看着两条红线,月老低声道:“我都系两条红线给你们了,这下你们应该便再也不会分开了。”
月老掌和丘比特是神界的爱神,月老负责管东方男女,丘比特则负责管西方男女,偶尔月老还会与丘比特来个东西结合,月老的法器是红线,丘比特的法器是爱神之箭,前者是用红线系住两人的手腕,后者则是用箭射中两人的心。
月老与丘比特在神界也就只有两位,凡人有数不清的人,所有有些人一辈子可能不会遇到所爱之人,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而有些则会与所爱之人来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一个人总会有一世与自己心爱之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的,这是月老与丘比特定下的规矩。
原本一条红线本就足够系牢司空朝宗与周檀的,可月老偏是爱司空朝宗与周檀,怕意外发生,于是又给两人加了一条红线。
一条红线,虽然足够,但总会有意外把红线斩断,可若是系两条红线,那这两人将会永生永世相遇,相爱,相知,是任何意外都斩断不了的。
紫萝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一条红线,眼皮子跳了跳。
这月老怕不是老糊涂了,居然把姐姐和他绑死了。
紫萝把此事告知给常青,常青道“阿萝,这个人本就是主子的爱人,月老这般做也没什么不对。”
“哥哥,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姐姐的爱人。”紫萝一脸疑惑。
常青道“阿萝,主子梦见过他很多次,主子与他是天道定下的。”
“既是姐姐的爱人,那为何又是姐姐的克星?”
“阿萝,天意不可违,但有个时候总得违一违才知道输赢。”
“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阿萝,你回来好不好?哥哥带你去水界玩。”
“不要,我要和姐姐一起回去。”
“也行。”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