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纪元
第一章 陌生的城市里（旧版）

暮日渐西，赤红色的夕阳正一点点的滑入黑暗的深渊。

红霞借着狂风的力量一路悲歌，努力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奔去，以期许能短暂挽留住自己如霓虹般绚烂夺目的裙摆。大地之上，人们行色匆匆步履却是蹒跚，正如红霞追赶落日一般努力艰辛的追赶着飞速飘向未知方向的时代。

城市里车水马龙，喧闹纷杂的啸音惊醒了路面茂盛的梧桐树上，正蜷缩在草窝里嗷嗷待哺的雏鸟，

炽烈的魔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雏鸟清净无暇的眼眸因恐惧蓄满了泪水，手足无措的晃动着脑袋，心心念着那个能庇护着自己的母亲能快点归来。只可惜，盼了许久，除了黑暗逐渐肆意张狂，黯淡的天空中始终没有出现那道代表着希望的身影。

雏鸟挣扎着从松软温热的草堆中站起，努力跃过屏障向世界之外望去，紧接着便被一具具手舞足蹈的空荡躯壳吓到，它惊啸着，哭泣着跌倒在自己的世界，忙不迭地将脑袋塞在羽翼未丰的肉翅下，再也不敢看一下更广阔的未来。

走过许多街道的周南停在绿意盎然的梧桐树下，似有所觉的望了眼茂盛枝叶间隐藏着的鸟窝，而后低着头喝净瓶中最后一口水。

他留恋般的看了眼手中陪伴自己近一天的矿泉水瓶，而后毫不留情将其扔进了身前散发着熏臭还有几只绿头苍蝇飞舞的垃圾桶。

自来处和前方打量了几眼，周南驻步不前。

身后的木质广告牌久经岁月的洗礼，干裂的暗红色油漆与遭乱的木刺布满了整个牌面，一看就是家童叟无欺的百年老店。

‘旅客之家’的门口，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年纪的阿姨优雅的摇晃着上个世纪从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都十分流行的芭蕉蒲扇，细纹遍布的面颊上是小麦色健康的肌肤，老人家的身体看起来十分的健朗。

阿姨从容不迫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在自家店前驻步盘桓了几分钟的周南，“小伙子，要住店么，六十五块钱一晚，有热水器有空调，房间里没蚊子！”

周南眼睛微亮，显然被这优越的条件打动，他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但是又突然想到什么似得急促停下，脸上摆满为难，踌躇些许，周南开口说道

“大姐，价格能不能再便宜点，我身上就八十了，明早还得花十块钱打车去车站，车上还得买杯泡面买瓶水，给你六十五我明儿中午可就只能靠喝水饱腹了.....”

阿姨挠了挠泛痒的耳垂，手上已经毛了边的芭蕉蒲扇利索在身前挥舞了几下，像是在驱赶着什么烦心的蚊虫，脸上嫌弃的表情直接而坦荡的告诉周南，你刚才说的话老而弥坚的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小伙子你去打听打听，方圆十里内能不能找到比俺家还便宜实惠的，就这价格你还还价，现在的年轻人也忒不地道了....”

说着，阿姨倔强地把头转到一边，隐藏起自己委屈的泪水。

又犹豫了一会，没能等到大娘劝留的周南露出颓丧的表情，认命似地呢喃着“算了，今晚住网吧吧，好歹能省点....”说着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

“好嘛，好嘛！你说多少钱嘛！”

意料之中的挽留声在身后响起，周南收拾好疲倦的面容利索转身，“你也别六十五了，就直接五十块钱，我住一晚！”

阿姨脸色丕变，似是惊闻噩耗“五十？还不够我付水费电费的勒，房间我明早还得一通收拾干净，亏本的买卖俺不做！”说着，她又将头冷酷绝情地偏到一边去！

若是以往，此般交锋至少还有两个回合，但今日周南出差来此，奔波劳累了一日，精神实在困乏精力也消耗殆尽，实在没了脾气，只得率先投子认输。

“行吧，你说能便宜多少，价钱合适我就住！”

阿姨收起委屈的泪水，嘴角一闪而过的微笑熠熠生辉，“就六十块一晚，你能住就住，你要是不乐意，阿姨我也不留你！”

旅店一边的包子店，没有生意的老大哥百无聊赖的站在店前静静看着这一场对决走向尾声，默默的为大姐在心中点了个赞....

“呼....”

周南深深吐了口气，心中有些恼意。他纠结着探头打量下昏暗黯淡又隐隐散发着异味的门店，无意间瞥见吧台后摆放着的冰柜，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六十块钱可以，你送我两瓶矿泉水，不然咱们就别掰扯了!”

包子店门前的大叔虎躯一震，呦呵，小伙子道行也不浅，是个大才，可惜鸟，换做自己包子没卖完前咱两还能过两手！

阿姨气息顿窒，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二十好几的小伙子能有这般老辣，她激动的从矮凳上站了起来，手中芭蕉扇直愣愣的指着表情木然的周南，松弛的皮肤抖动着，嘴唇也有几分哆嗦，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似是是受了什么极致的委屈！

许久，阿姨一声长叹，“罢了，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在外打拼也不容易，算阿姨我帮帮你们了，身份证拿出来，俺给你登记！”

一场充满着花夏风格的对话几经波折终于落下帷幕，周南友好的对大叔点了点头，从容不迫的迈步进屋内，从二百多块大洋买来的手提包内摸索出身份证丢给在眯着眼在电脑跟前操作的阿姨，举措自然掀开冰柜的玻璃门，上下一打量，提了两瓶脉冬出来....

没去看阿姨那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脸色和资本吞噬人心时那嗜血的表情，周南从阿姨手中拽过身份证，优雅转身，一只手扶着发了霉的墙壁沿着咯吱咯吱作响阶梯，艰难的向楼上走去.....

哐啷！

对不起，路太黑，踩着蚊香盘了....

“滴....”

刷了门禁卡，周南带着忐忑的心情走入了房间，满眼扫过后不禁还是叹了声姜不愧还是老的辣！

十五坪左右的房间内，充斥了湿潮与霉菌的儒雅气息。凭借着敏锐的视力，周南确实没发现房间里有什么蚊子，只是在窗台上看到了几只疑似是蟑螂的小生物。这几个可爱的小生物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还没等周南有什么动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床底。

抬头看去，在房间的一面的墙壁，正对着床的位置架着一台十年前样式的空调内机，出风口一半在周南的房间，另一半通过一个人工打出的洞口，伸进了隔壁的房间。周南点了点头

古人云:大隐隐于市。

市井之中常有高人，古人诚不欺我！

卫生间与床亦是两步之隔，卫生间没有门作隔断，只有一张画着意境悠远山水景色的布帘，看起来价格不菲，地摊上说不得要八块钱才能买一张！

将真兔子皮手提包随手扔在床上，拉开卫生间的隔帘，周南欣慰的叹息。

热水器总算是真的，没有淋浴头这种小问题真的不算什么....

掀开带着霉腐味又有些发潮的被子，奔波了一天的周南卸下面庞上伪装的宁静，在黑暗的庇护下，尽情展露内心的疲惫、茫然与无助.....

静静的幽暗中，口袋中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叮咚响了一声。将头埋入发黄旧枕套中的周南眉头微不可查皱了下，内心无声的叹息了后还是用手臂费力的支撑着身体坐起身来，掏出手机看看是何人扰清净。

“您XX银行账户当月工资到账一万两千元，当前可用余额一万两千零贰拾元。”

周南气息舒缓，看着及时到来的信息后，一直隐隐窒息感总算消弭了几分，他楞楞看着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或许，是又一次劫后余生的庆幸吧.....

想了想，周南给手机解了锁，熟练的在通讯录中找到了一个号码，深吸口气后拨了过去。

手机那一边应答的很快，一个同样疲惫的年轻女音响起，“忙完了吗？”

“嗯，刚找到地方歇下来，你吃过了晚饭了吗？”仍旧那副木然表情的周南回应。

电话那头的女人充满着压抑的深吸了口气重重吐出“还没有，宝宝下午一直在哭闹，还总不肯吃东西，我下午带他去儿童医院看了看，这也才刚把他哄睡着....”

周南声音中起了些波折，一直耷拉的眼皮也稍抬起“医生怎么说？”

“呼.....没什么大事，有点低烧，已经吃过药了。现在天气热，估计是昨晚睡觉踢被子受了点凉....”

“嗯....”周南低低应了一声，电话的两边尽接沉默了下去。

过了许久，周南还是开了口，他低沉的说道“我这个月工资发了一万二，待会我给你转六千，还房贷五千，剩下一千我下个月当生活费....”

“喔....”女人应了声，然后没了下文。

以沉默为主旋律的乐曲无声奏响，电话的两端又开始噬人般的寂静无音。

“呼.....”

“呼.....”

两人有默契的沉重叹息。这次女人率先开了口“在外面吃点好的，别舍不得花钱，家里暂时也不亏什么钱用...”

周南嘴角牵扯，想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努力的许久还是疲惫的放弃，依旧用着倦怠的声音回应着“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操心我....”

二人随意说了些家长里短后便挂断了电话，周南先是将钱给老婆转过去，等看到对方收款提示后便逃离似的合上手机，将手机塞进了口袋后重重的倒在床上，一只手无力的摊在床上，一只手遮住酸涩的眼睛，任由着疲倦将自己牢牢包裹。

透过空调风机的洞口，周南听到隔壁的房间有了动静，似乎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嬉笑着相拥进入房内，不多时，便传出悉索的声音。

周南翻过身子掀起潮湿的被褥盖上耳朵，挡住这灌耳的魔音。

“真难啊.....”

许久后，阴暗的房间内传出声压抑的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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