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不可语冰。
一个只能活过三季的生物,你跟他讲冬季的漫天风雪,这是和自己过不去。
梦帆陷入了沉默。
他尝试朝地下吐口水,去淹没那几只正在爬行的蚂蚁。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人朝他走了过来。
来人和他的年纪差不多,一张脸也勉强算得上是英俊。
只不过这张应该被称为血气方刚的脸上,却不太合理的戴了一副眼镜。
何曙光小腿上还缠着绷带,朝着梦帆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你是…那个孟瘸子?”
何曙光有些惊讶,光听说出了个逃兵,没想到居然是梦帆。
“挺会玩啊,这些蚂蚁招你惹你了?”
何曙光面色复杂的对梦帆问道。
梦帆缓缓抬起头,看到来人是何曙光,忍不住就笑了。
“我当是谁呢,对一个瘸子叫为瘸子,我是该荣幸还是惭愧?”
“您这浑身上下还剩9根手指,小腿又被子弹洞穿,没三个月别想正常走路,咱俩比起来谁更残疾?”
“禅达的妇女们招你惹你了?你天天当着她们的面儿弹你的手风琴,这成何体统?”
梦帆尽管虚弱,但嘴皮子上的功夫却一直没落下。
何曙光顿时被怼了个满脸通红。
“我说不过你,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当逃兵干什么?”
他有些生气地对梦帆问道。
“老子是你的救命恩人,老子跟着我们旅长渡过怒江,没别的理由,就是为了救你们这帮杂碎。”
“现在行了,杂碎们是救回来了,结果转眼又枪毙老子喽!”
梦帆仰天叹了一口气。
“你…”
何曙光气急败坏,冲上来就准备给梦帆一个大耳刮子。
“打打打,使劲打。”
“爷爷正愁脸上爬了只蚂蚁,正在犯痒痒呢!”
梦帆毫不畏惧。
一个连死都已经不怕的人,何需再怕几个耳光呢。
何曙光瞪了瞪眼,最终还是把扬着的手给放下了。
“骂,有种就使劲骂,你骂的越狠,老子就越长命百岁!”
“脸上痒是吧,那就痒着吧,也能让蚂蚁收拾一下你这张嘴!”
何曙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突然从腰上解下来了自己的水壶。
“你要是个爷们,就在这给我扛着,别等人还没来救你,你就被渴死了。”
“太阳这么毒,你这样下去活不到第3天。”
看到已经递到嘴边的水壶,梦帆十分罕见的愣了一下。
“哟,怎么着这是?儿子知道孝顺老子了?”
“是老子在疼自己儿子,你要是再唧唧歪歪不喝,我就把这壶水浇蚂蚁窝了。”
何曙光用力将水壶塞进梦帆的嘴里。
梦帆尽管不愿意待见面前的这个家伙,但也的确是口干舌燥。
他仰起头大口喝着水壶里的水。
身后的两名士兵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向前一步。
“连长,您这是……”
“李冰长官已经说了,不能给他一点吃喝,您这……”
士兵尽管提出了意见,但还是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止何曙光。
何曙光不慌不忙地等梦帆把水喝完,完全无视了身后那两名士兵。
“再撑一会,我走一趟祭旗坡,找你们旅座。”
“我知道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抓你的是李冰不是我。”
“别了,你还是让我死吧。”
梦帆摇了摇头。
“我已经没脸再见我们旅座了,他要是来,我恨不得立马就死了。”
“你要是心里还惦记着我这个救命之恩,就现在掏枪给我来个痛快的,小太爷我还没尝过加兰德子弹是什么滋味呢。”
“那可不行。”
何曙光马上否定了梦帆的一心求死。
“救命之恩可不是这么报的,再说我报恩是为了报你们旅座的恩情,我不能让他失去你这么一员大将。”
梦帆无奈的摇摇头。
“我是个狗屁大将,就长了张破嘴。”
“得,早知道老子就不去救你了,让你死在那多好啊…”
何曙光不再搭理梦帆,转身走向身后,看着那两名士兵。
“我官大还是他官大?”
“当了这么多年兵,连长和排长谁大谁小还分不出来?”
“违抗长官命令,视为通敌,你们是不是想被绑在这上面!”
这几句官腔一打出来,两名士兵立马就吓了一哆嗦。
他们也赶紧朝何曙光敬礼:“报告长官,不敢!”
“哼!”
何曙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爬上了一辆吉普车。
和司机说了两句话之后,吉普车飞一般的开走了。
吉普车一路飞驰,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祭旗坡。
一进祭旗坡的地界,何曙光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肃杀的气息。
散兵坑错落有致,大小不一。
有的适合单兵作战,有的适合架设机枪。
伪装工事和真正的工事交错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真假。
中间连接着无数条交通壕,像是陷入困境几十年的武者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工事内每隔三米,都有一个单人防空洞。
这里是最容易遭受炮击的地方,因为地势比较高。
虞师驻守的东岸虽然离鬼子比较近,却是不容易挨炸。
但是在祭旗坡上。
只要小鬼的炮一打过来,所有人往防空洞里一钻,伤亡几乎为0。
吉普车一路开上去。
这里还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遍地都是打空了的炮弹壳,105毫米的75毫米的,还有60毫米的。
祭旗坡的工事上还在缓缓冒出黑烟,有的地方干脆就在燃烧着。
无数士兵正在加快速度修复工事,争取尽快投入下一场战斗。
何曙光越看下去,心里就越是震惊!
川军团一直在处于备战时期!
随时都可以打,甚至正在打!
看士兵们的反应,根本分辨不出来新兵和老兵。
他们一直都在战斗状态!
就算是再没有天赋的新兵,也已经习惯了炮火。
甚至就在5分钟前,川军团和竹内连山今天的炮兵对轰,才堪堪落下帷幕。
张子胜在用这种互损的方式,拼命的拖延竹内连山修建工事的进度!
看到川军团在祭旗坡上做的事情,又想了想他们自己虞师。
虞师虽然也没间断训练,但他们绝对比不上川军团现在的模样。
随时随地都在磨着獠牙,只要枪声一响,马上变成出鞘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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