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隐录
第0014章 机缘（旧版）

这一大早，天还蒙亮，不知谁家的鸡就不识相的打起了鸣。这樊城大牢一年到头都听不见几次鸡鸣，今天算是个特例，当然，日子也很特殊，是白语楼和那一干兄弟启程的日子。

后半夜柳如海就急不可耐的叫醒了白语楼，告诉他今天要启程，李玉昨个便联系好了去利州的马车。睡眼惺忪的白语楼还没见到人，便闻道一股浓厚的酒气，想必这柳如海是下了酒桌便是直奔白语楼而来。

此时，白语楼正站在牢门外的看着狱卒打开锁，笑盈盈的望着这六个小兄弟鱼贯而出。突然，白语楼感觉一物向自己直飞而来，随手一接，以为又是李玉的苹果，但是这次的分量和大小分明是不对。拿来一看，竟然是一包裹衣物。再一看，李玉正站不远的地方抱着双臂望着自己。

“要出去了，不能再穿着这身囚服了。你这些小兄弟的衣物都藏在库里，一会去让他们去领一下。你的衣服在这包裹里，还有你们的干粮和路上要用盘缠，车在门外候着呢，走西城门，会快一些，跟你这群小弟兄换了衣裳，过去找到马车便可。”

“李头儿，我柳爷呢？天蒙亮叫醒我，然后就不见踪影了。”白语楼狐疑的问李玉。

“昨个跟我吃了一宿的酒，这会儿估计是在哪里睡下了。”李玉答道。

“哦哦哦，这老酒鬼，泡坛子里算了。”白语楼抱怨着跟着几个小兄弟往门口走去。

李玉眼看白语楼路过自己身边一把拦住说道：“老柳说了，到了那如果待着不痛快，就回来，受欺负了就喊你柳叔，说他是你干爹，自然帮你出气。”说完觉得少了点什么，补充道：“我跟你柳叔一起去帮你出头。”说完慈笑着看向白语楼。

白语楼第一次见到李玉这个表情，看着甚是别扭，扭头应了一声便跟着几个小兄弟屁颠屁颠的雀跃而去。临到了门口，白语楼刚欲回眸，确是被李玉一声喝止：“别回头，不吉利！”

几个小伙伴踏出大牢的一瞬间，不禁纷纷抬手遮挡阳光，阳光甚是刺眼，但是这几个少年就是非要倔强的盯着耀光，看向苍穹。

要说这李玉挑东西的眼光还算是毒辣，跟这一众穿着粗布麻料的小伙伴，自然是完全没得比，惹的小九煞是羡慕，不停的摸，嘴里还念叨：“这大地方的料子就是好，你们看多细腻，色儿也正。”

心电感应一般的，原本跟嬉笑打闹的白语楼，偏头望了一眼樊城监狱的大门，正巧看到一个人飞出来，踉踉跄跄的，紧接着一个马步站定，激起周身烟尘缭绕。白语楼站起来使劲的冲那人挥了挥手，那人不知道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就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白语楼清楚那是老柳来送他来了。

李玉依靠在门框上，望了望呆立在路中间，失了魂一般的老柳，摇了摇头，回身向衙里走去，路见一小卒，李玉随手从怀中掏出一颗苹果，轻轻丢向小卒。李头这一出手，实在突然，小狱卒手忙脚乱的想接住苹果，确怪自己笨手笨脚，眼见着苹果砸在自己脑门上掉在了地上。“呵~”李玉觉得无趣，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叹了一声，有些恍然。

从此，李玉的怀里再也没有揣过苹果......

白语楼见离着樊城大牢已经是老远，都看不到人了，方才坐下，四处观望，几乎对遇到的一切是都很好奇，见什么问什么。

此时的白语楼哪里能理解，他这一走，他的世界翻天地覆了，这樊城大狱也是翻天地覆。不止是李玉不揣苹果了，老柳也变得沉默了，给他说故事的老英雄们一个月里归天了好几位......这樊城大狱是真的变成了大狱，困人，困心。

“哎哎哎~你们看那个大家伙是什么？”白语楼手指隔江指了指远处的巨大建筑问道。

“那是襄阳城啊”小九咯咯咯的笑着回答，这天下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襄阳城。

“襄阳城？这么大啊？这能有一百个樊城大狱那么大了。”

“哈哈哈......一百个？一百万，一千万个都不止。”

“小九你可莫要胡说。”白语楼说着还有模有样的用手，远远的比划着襄阳城的大小。

“胡说？你看咱们都走这么好一会了，还没走出它的地界。还能望得到它。”小九不服气的说道。

“我们晚上就能到利州了吧？”白语楼又问。

“就这车这马？点二十多天！”白语楼这一问，小九有些拿不定注意了，郭晨见状帮着回答。

“啊？要二十多天？”白语楼大惊失色。

太新奇了，这个世界对于白语楼来说太新奇了，不说这琼楼高宇，玉石桥栏，就这么一辆破马车，白语楼初见之时也是哇哇乱叫着端详了好半晌。

太大了，这个世界对白语楼来说太大了。他没见过比樊城大狱大那么多倍的东西，更没想过赶个路要二十多天这么久。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在他的一生中会见到比襄阳还大的城池，要走遍这大宋江河，更重要的是，他会遇到无数的人，成千上万。

路行十日有余，长路颠簸，众人皆乏。少了原本的欢闹，都安静了下来，就连最有劲头的白语楼也是乏力的窝在车上，只是呆呆记录着路过的风景。

“行军！避让！”一只枣红色的骏马从车边飞驰而过，马上之人，身着朱衬乌锤步人甲，身背镶白大旗，旗子写着一个‘吕’字。

“快下车，快下车。”车夫见马飞过，赶忙将车停至路边，慌张张的将白语楼一行人赶下车。一行人不明所以，小九好似刚刚睡醒，惺忪着双眼，嘴里囔囔着被元魁扶下马车，一行人在路边站成了一排。

没一会儿便大地轰鸣，一阵整齐的踏步声，愈来愈近，待到身边时，震耳欲聋，飞尘漫天。只见一排排士兵持着长兵，身着朱衬乌锤甲，快速赶过。

几个小兄弟见着这阵仗是既震惊又肃穆，比直的立在那里低着头，动也不敢动。这白语楼却是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惊愕之余，竟不自觉的张着嘴巴，伸手便走向方阵，想要去触摸过往的士兵。

“小子不要命啦？！”一声大喝，几个士兵便是横戈阻拦，“啪啪”两杆子将白语楼挑翻在地，还不够，五六根扎枪“刷刷刷”顺空隙插入，搭成网状，将白语楼死死的控制在地上。步兵行军声哑然而知，方阵中冲出两个七尺雄兵，固手按头，死死压制住白语楼，等他反应过来，全身上下是连根毛都动弹不得，方才罢手。

“什么情况？为何终止行军？！”一个指挥模样的士兵飞快的跑来，口中高呼。

“有人袭军。”众士兵回道。

郭晨等人见状大惊，这还了得，再不出手，白语楼这小厮命怕是都要丢了，赶忙上去做揖的做揖，下跪的下跪。

“将军，将军，这不是歹人，我们是一起赶路，这小子脑子不好使，是个痴儿，您莫怪罪，莫怪罪啊。”

“管你是不是痴人，阻碍行军，大逆，斩咯！”指挥摸样的人一声令下，惊得郭晨等人是连滚带爬，小九更是直接抱着人家的腿不撒手，不停的求饶。

郭晨眼看这光求饶也不行啊！三步并做两步，慌忙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一把塞到指挥模样的士兵手中，“将军莫气，将军莫气，买些好酒，您消消气，消消气。”

指挥模样的士兵捏了捏钱袋，还掂了两下，没几个子儿，一把将钱袋扔到地上。郭晨知道这是嫌少了，但是也没办法啊，这一伙人身上也就是这么点钱了。赶忙捡起地上的钱袋，再次塞到指挥模样的士兵手中。

还好这个车夫是个心善的人，看到白语楼被压在地上，这嘴里的气是只出不进，已是涨的满脸通红，嘴唇发紫。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疼，便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塞到士兵手中。“大人大人，这还有，这还有，求您开恩，快快放了这小儿，都快断气了，”

士兵管都没管白语楼的死活，只是瞧了瞧马夫的钱袋，也没掂量，看着倒是比先前的要充实。不紧不慢的将两个钱袋顺着腋下甲胃的缝隙送入怀中。满意的看着马夫点点头，轻轻拍了拍马夫的肩膀，挥手下令：“放了吧！”

士兵刚一散去，压在身上的重力没了，这趴在地上的白语楼顿时感觉如释重负，暴吸一口气，也许是缺氧太久，这一口气吸的他是眼冒金星，天旋地转。郭晨等人见状迅速的把那处于半昏迷的白语楼扶起，不停的给他拍揉后背顺气。

“什么事这么热闹？”众人闻声望去，是一个将军，二十不到的年级，正骑着一匹黑俊黑俊的高头大马，缓缓的向这边走来。这人必是将军，你看他一身黑漆顺水山文甲，铸铜兽头挂肚间，黑衬秀金袍肚摆两边，凤翅兜盔上一顶湛蓝缨簇，随着马蹄跳动，威风凛凛。

迷迷糊糊的白语楼此时刚好缓过一口气，惺忪着双眼，眼缝中看着这个将军大概，心理是不住的震撼。“帅，真的是太帅了。”一股股崇拜之情不住的流上心头。

其他人是不知道白语楼此时的想法，若要知道了绝对是吃了他的心思都有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手里的盘缠加上马夫的，这才刚刚勉强打法走一个兵卒，这下来了个将军，该拿什么应付？！一个一个面如死灰，求饶的心思都没了，心想这下白语楼是铁定完蛋了。

“禀指挥使，此人是个痴儿，冲撞吾等行军军阵，已被制服。”毕竟是拿了人家的钱，听听这士兵说的话，也算是尽了责了。之前还说是歹人，要斩杀，现在说成了痴人，剩下的就看眼前的这将军怎么定夺了。

“既是痴人，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传令，继续行军。”将军悠悠的说道。

“继续行军！”士兵一声高呼，部队方阵闻令又动了起来，这士兵也转身欲归入队伍。

“等等~”将军叫住了士兵。

“在！”士兵闻令，放弃归队，迅速转身，伫立原地。

将军驾马，慢悠悠的晃到士兵身边，歪头盯了盯士兵的腋下。伸出马鞭，拔了拨士兵的肩吞，见到几个钱袋的边料，用马鞭将两个钱袋一点点挑出，依次甩到地上。士兵一动不动，僵的跟一个大树一般，脸颊羞的绯红。将军见状，双眼微咪，嘴角微扬，表情控制到位。完全看不出此时他是气是笑。看着一脸的无害，却又感觉森森的寒意。

“哼，没出息的东西，归队吧”将军语气里满是不屑，‘没出息’三个字拉的老长，声音也是小如蚊蝇，听的那士兵确是如雷贯耳，如临大赦，脱兔一般钻进了队列。

将军见事以了，牵起缰绳，驾着马，昂首挺胸的缓缓经过白语楼一行人身边，全程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在他心中，这些都只是蚍蜉，既是蚍蜉，那自然入不得他的眼。片刻，大军便过，只留下漫天的尘土，以及地上的那俩个半入沙土的钱袋。

众人也是眼巴巴的见着大军走远，方才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的捡起地上的钱袋，跳着上了马车，一刻不敢停歇。

要问这世间，何为天机变数？也许你身边刚结识的知己，曾经在茫茫人海中，你们早已遇过。你命中的贵人，也许刚刚走过了你的身边，浮世沧桑就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意思。这位将军哪里会知道，就是这士兵口中的痴人，他心目中的蚍蜉，在不久的将来会为他带来什么。他们之间的纠葛，未从今日开始，只是因为时间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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