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揣着个惊天秘密,就像揣着颗定时炸弹,不敢跟人说。说出来,不仅伤害我,伤害我妈,更伤害我爸,还伤害我爷爷奶奶。它可能令我家支离破碎、分崩离析。为此,我被折磨得烦躁不安,失眠痛苦。
天快亮时,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来到一片森林,森林里空气潮湿,阴森晦暗。突然,我眼前出现一道亮光,一个白发、白眉、白须的老爷爷飘然而至眼前。他鹤发童颜,面容慈祥。
他撸撸雪白的胡须,对我说:“孩子,你生命中将出现一个贵人,你要好好珍惜。他能帮你解开人生密码,获得新生。”
人生密码?我的人生有啥密码?我嘻嘻一笑。
也许,找到密码,就能解开那个秘密?
我一惊,好奇地问,他(她)是谁?我认不认识?
他神秘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自会知道。”
一阵风刮来,鸟飞蝶舞,木叶纷纷而下。贵人?谁是我的贵人?难道,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好期待啊!
“二丫头,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我妈站我床头,母夜叉一般,叉开八字腿,扯开嗓门,粗暴地把我拉回现实。
我睁开迷糊的睡眼,冒失问道:“老妈,你爱过一个人没有?”
她突然红了脸,红得好蹊跷。她避开我的直视,闪烁其辞地骂道:“死娃儿,一天读书不认真,问些啥怪莫名堂的!”
“哈哈!我晓得了!你爱我老爸……”我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兴奋地拍掌,“不是我爸?你有外遇了?哈哈!我要告诉我爸!”
看她那粗短的身材,浮肿的脸,臃肿的赘肉,一圈圈的“游泳圈”,我实在难以把她和“爱情”两个字连在一块。作为一个亲生女儿,这么想自己的母亲,是要遭遣责的。
她抓起我的凉被,就要照我打来,我赶紧告饶:“我错了,我错了!”
她忍俊不禁,笑骂道:“短命儿子,好的不学,尽学些不正经的。”
我跳下床,趿着拖鞋,逃离她的掌控,逗她:“哟哟哟,杨蕊芳女士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身份证好久拿?莫记到拿嘛。你这个晃晃。”
问题就在身份证上!提到它,我就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不敢问。
“老妈,我刚生下来时什么样?”我设下“圈套”。
她不“上套”,想了想,淡然说:“问这个干啥?和别的小孩有啥区别?黑黑的,毛茸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我不敢想象。“哇塞,那么丑啊?你有没有想过把我送人?”
“早晓得这么不听话,就该送人!”她掀开我的凉被,骂骂咧咧地说,“吃饭了!吃了饭收拾东西,下午不是要去学校吗?”
噢~噢!能不能别提这个?能不能让我多开心会?“世界末日”终于还是来了!
“我哪里不听话?”
“看东西收齐没有?到学校认真读书,不要和别人割业。”
“‘割业’是啥?”我跟不上老妈的节奏。
“就是要和人家好好相处,莫吵架,莫打架。你姐夫好不容易把你弄进去,莫给他脸上抹黑。”
“他是啥重量级人物?当他是国家领导人?王健林?马云?”一个“二手货”,有啥得瑟的?想让我抹黑,我还没那本事!
“怎么说话的?让你姐知道,得多伤心。”
不提她还罢,一提,我就鬼火冒。“我稀罕了吗?谁让她自作主张,非让我去那鬼学校!我说了不去,非要我去!她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
“学校哪里不好了?人家挤破脑袋想去还去不了。你考那点分,最撇的十中都不得要你。你生在福中不知福,不晓得好撇!没良心的东西!”
“我愿意,咋了?我宁愿去十中,也不想去胜利中学!”
“短命儿子呢,莫说这些话了。进都进去了,莫东想西想,好好读书。要被你爸晓得了,不打死你。”
“打死就打死,死了还干净!”
我老妈涨红了脸,急得青筋暴涨,“要死你就死!死了老子少个负担!日妈一个嫩水水娃儿,动不动要死要活。你遇到啥了不得的事了?没出息!亏我白养了你十几年。你要是我,不晓得死了好多回了!”
我一怔:她遇到过什么?难道……?
我还想争辩,忙打住话头。
在我妈的唠叨声中收拾好东西,吃了午饭,没等它消化,就提着行李箱出发了。
出门前,我妈又给我装了一袋水果和零食,还塞给我几百块钱。
“不要饿肚子,想吃啥买来吃,晚上下自习要加餐。东西要分给大家一起吃,莫一个人吃独食。住在一个寝室,能让的让着点,莫争强好胜。热了要脱衣服,冷了要添衣服,不要感冒了……”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对人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切!我才不干!凭啥呢?
白花花的太阳,仿佛每粒灰尘,每个空气分子都成了发热体。铺天盖地的热气席卷而来,火苗般舔着脸,火辣辣地疼。汗水爬满额头,虫子般蠕动。手机啵啵怪叫,班级群里有人聊天,散打式地乱侃。
“出发了哦,童鞋们!”网名“芳芳”的胡艳芳说。
“天好热。不想出门。”“三寸阳光”王婧雅道。
“冻龄少女”康雪说:“嗯呢,好像有十个太阳。”
“惺惺相惜”付馨说:“好希望有人对我说,哪里凉快哪里呆去。(哭脸、哭脸)”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芳芳”道。
“我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网名“峰哥”的王亦峰说。
“绝望的瓜子”孙晖说:“硬核规定,健康千万条,睡眠第一条。”
“有比我更酷的吗”李立昂说:“我这么帅,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却非要靠才华。”我眼前飞快闪现他那张青春痘破裂后的青紫色的带着伤痕的脸。
“你可以gun了。”“倔强的猫”周帷配图说。
“有比我更酷的吗”表情加文字说:“我收拾一下就滚。”
“这逼装的!”“峰哥”说。
“整个人都不好了(哭脸)”“冻龄少女”说。
李立昂发了两个“抱抱”。
“芳芳”捂嘴,发个表情“我柠檬了”。
“……”
不一会就刷屏了。
群就是他们哗众取宠,显摆“装逼”的舞台。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没遇见他以前,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翻看一阵,默默退出微信。
手机屏保上出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她穿着红色运动服,扎着马尾辫。身后,一条江水蜿蜒前行,江流两岸是茫茫的芦苇地。芦苇花像飘浮的云朵。
我喜欢芦苇花。它外表柔弱,仅一单薄的苇杆支撑,却坚韧、顽强。
这张照片,是初三毕业,我跟冰冰在江边照的。那时的我,快乐得像一只鸟。
仅过一年,我仿佛老了五百岁。
是谁掠走了我的青春,夺走了我的快乐?
不知何时起,我开始关心自己的相貌。我书桌下少不了一块小镜子,我没事喜欢拿出来照照。我对我的五官有太多不满意:如果眉毛再长点,眼皮再双点,鼻子再挺点,嘴巴再小点,下巴再尖点……那么,我再无遗憾了。
而人生哪来那么多完美?
我有时也背着老师涂点睫毛膏,抹点口红。走到哪,也会接收到来自异性的秋波,每当这时,我总高昂着头,假装没看见。当然,我也会收到情书、零食和面包。
上高中来,我的书桌下总隔三岔五“空降”些巧克力、面包类的东西。我问遍了所有可能的人——紫烟、夏茹、董勤涵、陈阳、王亦峰……都不知是谁做的好事。
难道,在某个角落,有个人在悄悄关注我?这个人,是不是我的贵人,我的真命天子?
记得第一次收到情书,是小学一年级开学第一天。那天,我姐给我扎了两个小辫子,每个辫子上缠着五颜六色的彩色胶带。我一进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连班主任李老师看我时眼里都放出异样的光彩。她摸着我的脑袋说:“好可爱!”
回到家里,我发现我书包里有张小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我喜欢你”几个字。“喜欢”的“喜”是用拼音代替的。我那时还没听过“喜欢”这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问我姐,她瞟我一眼,问:“问这个干嘛?哪个喜欢你?”
我把纸条给她看。她看一眼,三下五除二,把纸条撕得粉碎,警告我:“莫理这个人,不是个好人!”
为啥说喜欢我,就不是好人?从她的表情和反应中,我隐隐明白了“喜欢”的含义。
当我知道纸条是班上那个又黑又丑的男生写的后,伤心地哭了一场。本该值得骄傲的事,却成了我羞于提及的耻辱。
活到十多岁,我还没遇上真正让我心动的人。不久的事实证明,我在等待着命运的指挥棒将宿命中的他,带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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