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苍穹
第二章 大兴安岭的劳动改造（旧版）

一年以后。

大兴安岭D区，12号伐木场。

“靠边靠边靠边靠边！”

随着一连串吼叫，一根参天的石柱轰然坍塌，肖极感觉大地都抖动了一下。

尽管防护服的主动降噪系统把巨大的声音消除了百分之八十，但是他依旧觉得耳蜗有些刺痛。

人们围了过去，开始运用各种工具对石柱展开切割分解。

“他们总管这里叫大兴安岭，总说这是在伐木”，耳机里响起一个鼻音有些重的声音，伴随着大口的喘息声。

“我小时候在图书馆里看过地球的纪录片，大兴安岭是一片绿色、宽阔的树林，那里有落叶松，樟子松，还有杉树，水曲柳，而不是这些又硬又重的石头。那时的人们用斧子和锯子而不是激光切割器来进行砍伐，然后通过笨重的蒸汽火车拉走。”

“刚砍倒的树木还会散发出独特的木香味，而不是这该死的尘埃和金属味道。”

肖极没有搭话，他记得小的时候学校也组织学生们看过那些纪录片，从太空望去，地球有大片的蓝色，还有绿色，不过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的核冬天把那颗蓝色星球变成了尘埃和乌云笼罩的死星。

肖极越想越远，想到了课本上描绘的奔腾河流，高耸入云的山川，还有琥珀一样透明的湖泊。

自己没有见过，父亲没见过，父亲的父亲应该也都没见过。

该死，我为什么会想到他！

肖极低声咒骂了一句，抄起切割器狠狠的划向石柱。

“行了行了”，有人拍拍肖极的后背，“监督者已经转到E区那边巡视去了，停下来歇儿会吧。”

肖极又狠狠的划了几下石柱，哗哗掉落的石屑混合着被吹起的漫天尘土，把头盔弄得灰蒙蒙一片，然后他一把丢下切割器，把因为用力过度导致肌肉发生震颤的手从手套里抽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块略微凸出地面的石头上开始喘气。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拿过2届运动健将称号，肖极望着还在颤抖不止的双手苦笑起来。

“每天就是切割，搬运，破碎，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我小时候这些事情都是那些机器人做，怎么过了30年，反倒是人类要自己动手做了？我是真搞不明白，到底是这活机器人做不好，还是委员会纯粹就是想借此机会折磨我们。”抱怨的人和肖极并肩坐下来，打开一小盒胶状物递给肖极。

那是在伐木场并不常见的烟草型提神剂。

递来提神剂的正是之前切进他频道里唠叨大兴安岭和伐木的人。

一个中年男人，和平日里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肖极没有搭话，也没有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东西。

中年男人也不见怪，拿出一颗胶囊丢进嘴里开始咀嚼起来。

沉默了好一阵子，中年男人突然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这里会和你有同样感觉的人不会很多，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肖极没有接话，事实上，自从他接受完问讯后脱下身上的病号服，换上橙色的囚服来到伐木场后，他就很少主动开口说话，就算被周围的人当作是个哑巴也毫不在意。

中年男人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肖极不会接话，自顾自地说道：“我比你早来两个多月，他们走的前一天我值完班就去喝酒，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老婆已经带着孩子收拾东西登船走了。我刚打开门，纠察队就给我逮住送到隔离区进行审查。”

男人冲空气挥了挥拳头，似乎是在发泄不满，然后继续说道：“之后我就被带到这里，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我有机会去思考，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喝酒，但她们不喜欢我喝酒？我的工作性质，成天就是面对那些数据，十几年了，一点进展没有，一点结果没有，我想，换成任何人都会受不了和我一起过这种生活吧？”

“我和你不一样。”肖极冷冷地说。

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11岁生日，他到肖极的住处去看望了一下寿星，大概十分钟后就在助手们的催促中匆匆离开，只给肖极留下了一个小巧的模拟地球---它可以模拟距今约1200年以前地球的全貌和运行方式，这是那时候小孩子们最流行的玩具，蓝色，深邃，透明，旋转。

之后肖极学会了自己长大，他努力保持着阳光乐观的外表，而周围的孩子们对他的排斥和隔阂感会若有若无的刺痛他，可却又无法真真切切的抓住什么能证明。

“有时候我在图书馆看那些旧时地球上人类的生活方式和态度，他们数量可真多，每个人又有自己不同的观念和喜好，真是一个复杂而又有趣的世界。”中年男子没有注意到肖极在走神。肖极开口说话让他振奋起来，于是他滔滔不绝的开始对着肖极倒出话来。“现在多无聊，难怪会想着逃……出走。”

似乎感觉用逃跑这个词不太合适，他快速的调整了一个说法。

“编号3374李汉年，编号9023肖极，经检测，你们停止工作时间已达到10分钟，请立即回到工作岗位，否则系统会自动扣除本日全部的工作积分。”头盔中的耳机里，一个温柔的女声快速念出这一段话。

那个叫李汉年的中年男子像屁股下安了弹簧一样，一下子就从地上蹦了起来，开始重新戴上手套和头盔，嘴里却还在嘟嘟囔囔着些什么。

肖极慢慢起身，戴上手套，又拍了拍头盔上覆盖的一层细细的石屑和尘土，一把扣在脑袋上，把频道切到私人曲库上面，调大音量，随后举起了切割器，再次狠狠的剁向脚边的石柱。

整个工作区域到处都是石柱倒地的轰鸣声，切割器与岩石触碰时发出的吼叫声，还有运输车辆沙沙作响的履带声。

随处可见的人群就向工蚁一样，将目光所及之处的石柱砍倒，分割，运输，再将原地清理平整，垫上一层薄膜。

此时云朵渐渐将光线遮到了身后，如果把视角逐渐拉远，人就变成了一个一个小小的黑点，距离这片黑点大概200公里外，高耸入云的一片人造建筑灯火通明。

那里是新大陆1号基地，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外星定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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