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成说
杏临岳（1）（旧版）

两日后，几缕阳光从枝缝中穿过，照得水心双眼紧眯，眸前晃着幻影。前方树木稀疏，再走一段路，便豁然开朗起来。原来无妄林的尽头是一片沼泽地。沼泽地之后，是一潭清水湖，湖水在光亮的照射下极为空明，映着两岸绿得秀气的青山。

湖心处，渔夫撑了一叶扁舟，正要迎来人上船。

年轻大侠一把搂起小蛮女，如蜻蜓点水般朝小舟飞去。水心扬起嘴角，舒服地眯着杏眼，在大侠怀中侧着脑袋看看他，又朝着湖面极目远眺，任由轻微的湖风从天生煞白的小脸旁掠过。

小舟本游荡在虚无缥缈的湖泊中，偶尔穿入一处略窄的水道，水道两旁高地处长满了又高又长的芦苇。浅青色的芦苇轻柔拂过船篷，落下几丝淡白色的苇絮。小蛮女望了望四周美景，又看看船篷内悠然饮酒的大侠，真真洒脱！

上岸后便有一处山梯，梯两旁夹杂着挺立的松木与绿竹。水心拉着大侠的衣袖，踏上青苔遍布的山梯。不同于在无妄林时的戏语不断，小蛮女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哼一声，只静静地赏着这山上的景色，眼眸甚是澄澈。

不知不觉便到了山顶。伴着缓缓如流水的琴音，一小片金色的杏叶从小蛮女眼前悠悠飘下，落在她白皙的手心，抬眸间，又映入大片望不着边际的金黄。这是一片静谧幽远的银杏林，枝繁叶茂，落叶瑟瑟，还有些许果实挂在细枝上。

小蛮女瞳孔微张，水眸澄澈，抓起地面的黄叶，往半空中一扬，欢呼道，“大侠！我原以为我们百灵的石峰林已是绝美，没想到你这银杏林更是绝色！”悦耳的笑声洋溢在幽深的林子中，又惊呼了许多将落未落的叶。

大侠未语，背着手默默看那小蛮女微展双肢，欣然起舞。

小水心虽才九岁，还是个茉莉花骨朵儿，身姿却高挑曼妙，她轻轻转着圈儿，裙摆随风飘扬，如花伞般撑开在银杏之下。她笑靥如花，哼着悦耳的白南民调，声如天籁，回荡在林间。

忽而，欢声戛然而止，年轻大侠眼见那蛮女刚定下身，便四处寻望，找了棵矮树，手一环，脚一蹬，往树上爬去。

“你在做什么？”大侠见她已从树干爬到树枝，高声问道。

“我听闻银杏果有治咳的疗效，阿嬷近来有些咳嗽，我摘些回去给她煲粥喝。”水心说着，手上刚好扯下了一串黄果，顺手放入衣袖间。

“谁人在此喧哗！”水心忽闻身后不远处传出一声不和谐的斥责，转过身去，但见一青衣女子现身于杏树之间，手中紧握青羽剑柄，双燕眉倒蹙，眼中透出嫉恶如仇的坚定，直直瞪着小蛮女，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气场极强，连身后直如流苏的乌发都被吹起。

小蛮女心中诧异，竟不自觉地将手臂一点一点往上递，摊开手掌，一脸无辜地说道，“你……你别生气，我无意冒犯，把果子还你便是了。”而后心想既然是年轻大侠带她来此处的，他们或许认识，只不过这银杏叶长得太浓密，遮挡了那青衣女子的视线。于是蛮女又转过头去示意树下站着的大侠，让他说句话解释解释。果然，他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歉意，还挑了挑剑眉，丹凤状的醉眼里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随意。

“馨宁，别吓着她。”大侠对那女子淡然道。

听到男子的声音，青衣女脸上严肃的神情顿时变为惊喜，从高处穿过枝叶，飘到他身旁，“师兄！”

一句惊呼引来十余位同样身着浅蓝衣的年轻男子和四五名青衣女子，他们在大侠淡然的眼眸下将小水心从树枝上抱下来，捏她白嘟嘟的脸，口中还打趣道，“小妞真可爱！”

“无非就是说我胖嘛！”小蛮女转着澄澈的眼珠，把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却不见大侠的身影。不远处，方才那青衣女子馨宁站在一旁默默地环手望着她，而后穿过众人，走到她身前，瞥了一眼她项上发亮的宝红晶石，又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煞白的小脸。

水心比她矮了半个头，被盯得心痒痒，小手无处安放，只得握着项上的颈链。

“你这晶石从何而来？”馨宁复又盯着水心的颈链问道。

小蛮女不明所以，回了句“阿爹阿娘说是生来就有的”，便不管不顾地往一旁走开。

“你要去何处？”馨宁眉头一皱。

“大侠去了何处我便去何处！”

“师兄有事走开了，我带你去寻他吧。”馨宁说完便上来牵她的手。

水心也不拒绝，在馨宁的带领下走过几座阁楼，见最高耸的那座阁楼大门上横挂了块匾，上面写着“赤霞宫”三个大红字。赤霞宫四周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楼阁，其中有人进进出出。

走到山崖边，视野极其开阔，天仿佛就在头顶，小蛮女往崖边一看，下面竟是万丈深渊。

此山名为杏临岳，由两座湖中高山构成，山与山之间连着的藤梯，在云雾的缭绕下若隐若现。水心往对崖一看，那处山顶有块巨石，巨石上栽了一棵绿株，形似水仙，却只得几条绿叶，并未见花开。四周虽偶有仙鸟掠过，却始终不敢靠近。这绿株无有什么特别的，却是方圆几里内唯一吸引水心眼光的。

身后突然传出几声琴音，水心转身一看，是那青衣女子坐在亭房内抚琴。

“这绿株名唤作’若谷仙草‘，是我们熹朝的神株，那石块为了撑着它，万年不倒。”馨宁见她方才对着仙草发怔，便一面拨弦，一面说道。

“可它与旁的花花草草并无差别，怎就是仙草了？”水心反问道。

“那是因为它未开花。若谷花开，万世长安。”馨宁又道。

水心闻言，又侧过身去看了眼那仙草，实在看不出什么，便岔开话题道，“你说带我去寻大侠，可我还未见到他。”

“师兄在对崖习武。”馨宁指着对山答道。

水心得知大侠行踪，便踏上云雾缭绕的藤梯，往山对面跑去，没有几下便跑进一处山穴。穴内有些空旷，阴森寒冷，石壁上挂着几盏琉璃灯，照亮石板上的一口石棺。水心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按捺住心中的恐惧，缓缓移步，往那口棺走去。她紧闭双眼，长密的睫毛有些颤抖，当手触碰到棺边时，心脏竟前所未有地微微一痛。待痛觉安定，她往前凑去，把头埋入棺内，而后缓缓睁眼。

“啊？”小蛮女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一口棺罢了？”正觉无趣间，见内里有一天洞，洞口仿佛若有光，便又往那处走去。爬上斜梯，出了天洞，豁然开朗，水心四处张望，还是不见大侠。一转身，见那巨石立在崖边，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了过去。但离那仙草越近，小蛮女只感些许头痛，她停下脚步，却被人强拉到仙草旁。

在若谷面前，水心觉着项上的晶石在吸自己的血和气，她紧拧眉心，用双手强撑着太阳穴，而后手上突然失去知觉，双腿也渐渐酥软，径直跪在地面，口中“啊啊”大叫，原本就煞白的脸更显狰狞。尽管眼前一片朦胧，她还是见到对山的亭房前，那男子剑眉微蹙，双眸射着寒星，任凭自己如何挣扎，也无动于衷。

“大侠，你骗我……”水心强捂着头，咬牙大喊。

亭房外，男子目光如炬，想起母亲魂飞魄散那一日他的叫喊声，比这更惊天动地。而母亲之所以落得如此结果，全因蛮女之母茹念忞。

“师兄，你确定要这么做？若被圣上发现……”

“那便随他罚！”不等馨宁说完，男子一声喝止。

馨宁未再阻拦，却又听师兄淡淡道，“她不过是一副死躯，为何会如此痛苦？”那日在丛林中时，他无意中抓住小蛮女的手腕，发现她并无脉搏。

馨宁虽是众师兄妹中医术最高强的，却也道不明其中的缘故，便未回话。

“水心！”半空传来一声急如焚的喊声，两人闻声望去，见一位身着紫边白衣的少妇自众杏临弟子中挣脱，疾速飞到对岸，抱起奄奄一息的水心，远离若谷仙草。与此同时，其身后的十余名护卫与杏临弟子大打出手，刀剑碰撞，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