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
第 一 章 黎明,山村并不静悄悄(旧版)

子规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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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茂发便起了床。他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摸索着穿上对襟夹袄,兜裤子时总觉锝有些不对劲,一摸前后穿反了,赶忙脱下重穿。

这一折腾,老伴山杏醒了,睁开迷糊的眼睛:他爹,这就要走?

茂发点点头:“可不,早去早回,后晌还有后晌的事呢。”

“他爹,咱不去中不?”山杏揉揉眼,瞅瞅老伴。

“咋啦?”茂发回头瞅一眼。“爹夜格不是说好了吗?”

“俺,俺听咱家仨说,镇上这两天乱的很,到处在抓人……”山杏话没说完。

茂发打断了话:“抓人碍咱甚事。俺不偷不抢,就是去……”茂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打了个咯噔。

“他爹,话是这么说,可俺心里总是不踏实。”山杏长叹口气,“唉!这兵荒马乱的啥时是个头啊!”

“中了。你就甭瞎寻思了。日子再难,总得过不是。”茂发趿拉上鞋,下了地,回头瞅瞅老伴,“爹都定了,不兴改的,再说了,跟人家王老板都约好了,咱不能不守信用不是。”

“那,……”山杏无奈地,“你可得当心点。早去早回。”

“中!”茂发趿拉着鞋往外走。

山杏又说话了:他爹,叫二子上集,记着给娃买些麻糖[注:1],大冷天,你也垫巴点,别老是抠抠掐掐。

茂发答应着,背上褡裢,出了堂屋门。

这是初春的一个早晨,准确地说是戊寅年二月初一。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眨巴着困乏的眼睛。

一颗流星从天空划过,只一闪便消失在黑幕中。

茂发长叹口气。他是个比较迷信的人。打小常听老人们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换句话说,就是每个人在天上都有自己的星宿。一旦天上那颗星坠落,这个人的生命便随之消亡。想到这,茂发浑身一激灵,心里闪过一丝恐惧。喃喃道;‘哎,又是一条生命。’茂发从小就胆小,走在路上看见一条虫子他都要绕道走开。屈指算来,茂发再过一年就到花甲之年了。可他从来也没干过一件伤生害命的事。由于他每天总是走路低着头,像在找什么东西,久而久之,村上的人们总爱拿他取笑,说他走路都想捡个大元宝。不过,说实在话,大元宝倒是没捡着,可也得过一些意外之财。去年有一回,他就捡到一叠中*央票,但他没敢花,至今还在堂屋的佛龛里面藏着。

眼瞅着流星闪过,茂发心里又是一咯噔。

这些天,村上到处都在传言,有说南边打仗的,还有说,镇上抓人的,还有说……反正都是不好的消息。一想到这,茂发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赶忙朝地下吐了两口,心里道:不想了。

茂发走出里院,来到外院。

这是北方农村常见的四合院。里外两院相通。里院堂屋五间。东屋小三间,西面是驴棚。茂发的爹住正堂屋,茂发和老伴住西堂屋,小儿子兴旺住东屋。外院东堂屋两间住着大儿子兴家一家,西堂屋两间住着二儿子兴财一家。

茂发家里外两院地基都是三尺来高的石头墙,上面才是土坯,房子虽然不算太高,但也有丈三。门脸全是青砖挂面。这在满是土坯房的整个村落里,显得也是十分炸眼。

茂发刚走出里院,就瞅见东屋灶房有微弱的光亮,好像是灶火。

茂发下意识地抬头瞅瞅天,其实不用瞅,凭大半辈子的阅历,他也知道,天还早,也就三更多,不到四更天。

茂发家在村上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在早茂发爹老弟兄仨,拖家带口,几十口人在一个锅里搅稀稠,在村上那是独一份。后来,中原大战那年,老弟兄们分了家,但茂发家还是人口不少。茂发老娘走的早,虽然爹这一股就茂发一颗独苗,但茂发有仨儿。老大兴家和媳妇拉扯着俩儿一女;老二兴财,一家三口,媳妇和一个孙子。只有老三兴旺还没有成家。这么些年,尽管一直添丁进口,但一大家子依然还是老规矩没变,十来口人在一个锅里搅稀稠。所不同的是做饭的人换了。老伴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成了管事的内当家,做饭成了俩媳妇的事。

眼瞅着灶房透着亮,茂发心里有些嘀咕。家里的事他不操心,可多少也知道一点。按说,今应该是二儿媳做饭,可这么早……

离灶房还有几步远,借着灶膛的火苗映出的光亮,茂发看清了烧火的人是大儿媳桃儿。

大儿媳早已起来了。正在灶房忙着烧火做饭。灶膛的火苗映着她瘦峭的身影。也许是烟呛的厉害,桃儿连连咳嗽。

茂发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咳嗽声。

桃儿扭头见是公公,忙要起身,“爹,您老起来了,俺这就去叫二子……”

茂发摆摆手,道;“闺女,天还早,让娃多睡会吧。”茂发瞅瞅西堂屋,“咋,今又是你做饭?”

桃儿苦笑下;“爹,俺妹子身子不舒服,俺替替她。”

茂发一时无语。

茂发家三世同堂,老老少少,十来口人。男人上地干活,女人操持家务。也是原先老辈定下的规矩,做饭是俩儿媳的事,轮流一人一天。按说,这不偏不向,公平合理。可老二媳妇绿叶隔三差五总要找些理由偷懒耍滑,这自然就苦了桃儿一人。

茂发长叹口气。小辈妯娌们的事,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作为长辈又是当家的,不好说什么。不过,心里毕竟不是个滋味。

桃儿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添着柴火。锅里的水开了,桃儿起身拿起灶台上的荆条筐,筐里盛着半筐菜蔬,有白萝卜,红萝卜,红薯,地蔓菁[注:2],这就是一家十来口人的早饭,说起来,茂发一家在村上外人看来要算是殷实人家了。但早饭,特别是农闲,也只是熬些瓜菜稀饭,间或才掺些米。

桃儿慢慢把切成块状的菜蔬倒入锅内,临了还拣出几块放在了筐里。茂发看在眼里,满意地点点头。这也是茂发家祖传下来的规矩。每顿饭,下锅前抓出一些米呀面呀什么的,用老祖宗的话叫顿顿有余粮。

看着桃儿连菜蔬也要留出来,茂发心里道:这孩子是个理家好手。

桃儿又往灶膛里加了把柴,站起身,苦笑道:“爹,您坐下烤把火,俺去瞅瞅二子。”

“中!”茂发先是点点头,停了下又说,“闺女,娃要是没醒,就让他多睡会。”二子是茂发的二孙子,也是茂发最疼爱的孙子。昨晚听说要上镇上赶集,硬缠着也要跟着去。

“娘,甭瞅了?俺早起来了。”一个三尺来高的小子从东堂屋跑了出来。这就是桃儿的二儿子。大名高盛业,小名叫二子。属鸡的,长的精瘦,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显得格外有神,上身穿件黑夹袄,下穿一条兰裤子,膝盖上补着两块补丁,但却浆洗的干干净净。

“爷爷,早安。”二子朝爷爷鞠了个躬,转身瞅瞅娘,“娘,咋又是你做……”

“大人家的事,小孩家家的甭管。”桃儿捂住了儿子的嘴。转身朝公公苦笑下,“爹,娃没规得矩的,都是俺没管教好。”

“嗨——”茂发又是一声长叹,摆摆手,“娃大了,懂事了。”瞅瞅孙子,“二啊,走,跟爷爷赶集了。”

“嗳!赶集喽!”二子连蹦带跳,撒腿就要跑。

“等等。”桃儿喊住了儿子,上下直瞅,“你咋不穿过年的新衣裳了?”

“娘,年都过完了,俺留着明年再穿。”二子瞅瞅爷爷,“爷爷说的,成家过日子要从手指头缝里抠。再说了……”瞅瞅西堂屋,“也省得……”

桃儿打断了儿子的话,“中,中。你多昝都有理。娘说不过你。”桃儿怜爱地替儿子扣好领口,“中了,跟爷爷走吧,记着,别淘气,别可地疯。”

“是!”二子调皮地扮个鬼脸,回头冲爷爷一笑,大喊道,“赶集喽。”转身跑向大门。

刚出院门口,正要下台阶,茂发便瞅见从南头谷洞[注:3]口慌慌张张跑过来个人。

茂发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二子,闪到门洞边上。

转眼功夫,来人已到了大门口,朝大门洞瞅了一眼,没停。

茂发平常就胆小,早已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但还是紧紧护着怀里的宝贝孙子。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战战兢兢探出头,远远瞅见那人已跑到了谷洞北口。

“爷爷,那人好像是……”二子话没说完。

“小孩家,甭瞎说。”茂发打断了孙子的话。不过,说心里话,尽管头将事发突然,再加上天黑没看清,但来人的身影,他也觉得好像很熟悉,甚至好像就是平常经常来往打交道的人。可这大清早的……

“爷爷……”二子怯怯地瞅瞅爷爷,“咱还去赶集吗?”

“去,咋能不去。”茂发挠挠头,“走。”

二子撒着欢头前跑,茂发紧赶慢赶跟着。

前面出了谷洞口就是正街。是村子里唯一的一条像样的街。其实,说是街,也就是一条宽一点的土道。

茂发离谷洞口还有几步远,二子已经蹿到了道当央。

“二啊,慢……”茂发话没喊完,楞住了。

“站住!谁?”随着喊声,有人拉动枪栓。

一伙人从街西道上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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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麻糖:青州方言。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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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

地蔓菁:青州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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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

谷洞:青州方言。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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