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籽是甜的
第十九章 九月：授衣（旧版）

陈子然抬了水盆净手，有些凉。

听母亲说大军出征，她心中慌乱，放下帕子，便坐在窗前抄经画像，为将士们祈福，也好让自己能平静下来。

彭本博捂着脸进来，见她认真的模样，不免反思自己：因在外头受了冷风，便忙不迭地跑回来。

声音惊动了女子，她转头看向门口，见是家里人，便放下戒心。

搁好毛笔，才起身问候：“夫君今日归家甚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彭本博讪讪地脱了外衫，“天气渐凉，回来加件衣裳，夫人勿怪。”

勿怪，是不要责怪，还是不要惊讶。

陈子然拢了袖子，走近男人身旁，望着他削瘦的身子，些微皱着眉。

她将手探向窗外，果然有冷风吹过。

回过头，便轻声劝道：“近些天确实越发冷了。前些时候，安将军求了募捐去，如今京城里但凡是好的棉衣，都尽数送去了。只好从箱子里找出两件去年的旧衣披上。”

彭本博拉着她的手，“夫人，别为几件棉衣为难自己。”他的语气带着隐忍，眼眶有些泛红。

陈子然低着头，没有回话。

她是陈国的郡主，母亲二嫁，显得她没有依靠。彭本博学识渊博，刻苦努力，目前还没能谋得一官半职。

“话说的好听，”她拍拍他的肩膀，“先穿好衣服，我等你成功。”又从一个妆匣中取出一枚银花生，看着怪重的，“我信你定能考取功名，莫要让我失望。”

彭本博便穿好衣裳，再没有半句怨言。正要离开，又转过身来扶她坐下，为她磨墨。

只道是：“墨研情深对，秋意初至时。笑语传心意，温馨满室围。”

是人就会有欲望，是人就会有需求，陈子然端坐着看他磨墨，轻轻地点了点头。

彭本博离家赴京进考，为的是将满腹经纶化为功名，挣得一份荣耀，一份俸禄。只是路遇峭壁，差点坠落之际被陈子然生父所救。他与她成婚，却并不依靠她父母的背景，决定依照先前的想法继续努力。

陈子然倒不觉得两种方法哪种更好，她只做自己的事，没有想着改变别人。

落笔抄完一页，见他模样还算乖觉，便放心了几分，送他去隔壁温书。毕竟是父亲考察过的人，即使心中不满，也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

若梦从小门进来，行礼道：“郡主。”

陈子然瞧她一眼，便打趣道：“今日走的是门，有进步。”

若梦脸颊微红，不由低下头，跺着脚喊她作：“陈郡主！”

陈子然便大笑起来，捏住她的脸颊，“逗逗你罢了，我这郡主府没什么人，怪冷清的，也只有你还记得来看看我。”

若梦便退后一步，拱手道：“安将军已经启程前往边关，想来，应当是马到功成，不必忧心。”

陈子然扶着柱子，见她一脸严肃，便也收了心思，只道：“我倒是想放心。”随后引了若梦坐下，“她之前出门不说同我道别，怎么也得与我写封信来才是。”

又喝口茶，絮絮叨叨地说：“这么个性子，还跟不懂事的孩子似的，不怪我忧心她。只是，如今我也分不出心力，只能抄抄经书罢了。”

若梦摸了摸似有似无的胡子，缓了片刻，轻声道：“可能是生气了吧。”

“可是我哪里惹着她了？”陈子然心头一跳，“上次见面，还生龙活虎的很。和我表姐徐燕乔打闹，回来同我一番诉苦。”

若梦便悄悄说：“徐姐姐本来就不擅长拳脚功夫嘛。”

陈子然便也回道：“她确实更擅弓射一些，不过，她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想着，怎么都不到她埋怨我呀。”

若梦想了想，安慰道：“想来不是你的问题。据说，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公子，竟有了心上人，要与她退婚呢！”

“怎么会？”陈子然放下心，又思考起原七覃这人。

她对原七覃的观感还挺好的，未及笄时，她母亲与越娘子还相处甚密，几乎是要谈婚论嫁了。

陈子然不想作那盲婚哑嫁的人，才去问了，知道他本是有一门亲事的，只是安于之官职渐高，两家都是武将中的翘楚，恐怕不太能成。

到底安于之也是为国征战的将军，她便以郡主的名义召了她来聊聊，这么认识后，处的还挺好。便也真心祝福她们，没想到现在又出来流言。

若梦偷偷看她一眼，又随意左右张望，“眼下不过是猜测，做不得数。只是，这一猜，原公子身边的好友，竟都成了安将军的情敌。街上许多写画本子的，还写了郡主您和杜小姐。”

陈子然气的挥了挥袖，“这些人，为了卖书，真是没得说了。”不过无风不起浪，倒也不算太过离谱，顶多报官后没收了书籍，“写便写了，算了，等安安回来再说吧。或许是这回路程比较赶，她也不像是会受流言所迫的人。”

若梦便点点头，说起别的话题。

彭本博听到陈子然打闹的声响，也没在意。他本就一心只有圣贤书，之前发发牢骚，也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这会儿坐在温暖的阁子里，自是学得开心。被切开的点心放在桌上，彭本博就着茶水吃了，能学到天黑。

陈子然从寝屋里兜来一袋花生，有仆人送来几碟小菜。

本想叫彭本博出来吃饭，望了一眼漆黑的夜里亮着的烛火，想了想，还是让若梦陪她就行。

才坐下，就有一人翻墙而来。

陈子然熟练地撑伞，以免墙灰落在盘子里，又对若梦说：“我才说你今日走了门，果然这墙还是闲不下来。”

若梦脸红红的，不敢说话。

那人一身短打，穿着朴素，却很干净。一来就不客气地吃了一颗花生，笑道：“郡主还是爱吃花生。”

“我又不是仙女，吃花草喝露水，我是凡人，就吃五谷。你再说，我可要打你。打不打得过再说，总是不能怂的吧。”

沈青微便安静下来。

陈子然看他低头，才问：“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陈子然便吃了一口菜，懒得再问。

沈青微生于微末，陈国农业不兴，即使他善于机巧，改造农具，依然过得并不富裕。

他摆正自己面前的筷子，轻声问她：“郡主真的担心吗？”

沈青微的手，轻轻搭在陈子然的腕上，感受她刹那间剧烈跳动的心脏。然后，被猛的挥开，那人侧身对他，说：“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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