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上)(旧版)

段在其

女生 |  古色 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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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枕在榻上,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倒不是因为屋顶的砖瓦又被大风衔去几块漏雨连绵,也不是因为家里新雇的厨子做的麻椒鸡太辣嘴,而是我后天要去见一个人。

他是与我通信已有一年的笔友,现年十八,长我一岁。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城中的小姐们见了他没有不嚷着要嫁的。

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我无从考证。可久而久之,他的确在我心中树立了一个光辉的形象。在我吃饭睡觉,读书如厕,闲游走路时,每每想到他,心里总会翻了蜜似的忍不住傻笑。

我们见一面吧。他在上一封信里如是说。

我心脏狂跳。

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妆容婉约清淡,也不知是否合他的眼。最近家中伙食口味大变我吃不惯,总让糖水铺子大半夜的给我送吃食来,这小腹上的肉怕是又多了几两。还有身上这件衣裳,洗晒多次,颜色早已旧了。我柜里的新衣裳只剩下一套,还是打算留着生辰那天穿的。

杜鹃说,夫人每月给的例银不多,茶水钱都勉强。

我对她说我要出门一趟,别叫人跟着我。

我绣了大半年的一对红鸳鸯,并未卖出好价钱,回来时只得一小盒胭脂和几颗别在耳上的银珠。

晚饭后杜鹃又说茉莉粉盒见底了,我一怔,那粉我用得俭省,明明还有大半盒的。再看杜鹃,只见她面色绯红,眼神躲闪。她这副心虚的模样我也不是一天两天见着了。

罢了罢了,我叹了口气:“既没了,改日我再去集市买一盒就是了。”

她立即一副放下心的样子,又端出窃喜的笑容来:“今夜还要送桂花糖芋头么?”

我摆了摆手,无力道:“你出去罢。”

这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搽脂抹粉一袭华服穿金戴银地去见他。他负手立在梨花树下,风起,白花瓣伴着他的白衣袂袂,长发飘拂,仙气萦绕。我小心地唤他郎君,他回头看我,却戴了一副狐狸面具。

后面的不大记得了,只隐约记得好像我与他一见倾心,成了家还生了娃。可自始至终我却想不起来他的模样。

就在我要与他生二胎时,只听咕咚一声闷响,我连人带被滚下了床。

这时门外传来了扣门声。我揉着眼听杜鹃懒懒道:“小姐,该用午膳了,老爷和夫人都在等你。”

我应了一声,然后低头看到和我一起滚落在地的书信,看着上面整齐娟秀的字体,回想起昨夜我在梦中与他说要和他生五个孩子的情景,脸腾的一下红了。

我匆匆爬起来。

每月初二必定是全家人坐在一起用膳的日子。我红着脸给爹娘行了礼,娘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爹训斥了我几句后叫我坐下。我照常坐在了角落里,华隽的边上。华隽是赵姨娘的表侄,他出身于书香门第,一家老小全住在杭州,就他偏要一人上这长安城来,如今赖着不肯走了,现下在一所私塾里当教书先生。赵姨娘见他孤身一人怪可怜的,便求了父亲许他出入卓府,结果这厮天天在我家混饭吃。

华隽吵着让我给他剥虾,三个月前他把手跌断了,行动不方便。我好容易才给他剥了一小碗,结果弄了一袖子的汤水,湿湿嗒嗒。

这下我便又愁了。这最后一身衣裳也不得穿了,明天可要怎么见人。

一回头,华隽又端了一碗盐水虾,正笑眯眯地看我。

这虾剥得我手痒。我在池边洗手,华隽蹲在一旁托腮看我。他说:“方怀,你明天得不得空?”

我一愣:“做什么?”

他拿树枝在地上画圈圈,心不在焉道:“我的手长好了,明天要去看最后一次大夫,你能陪我吗?”

我摇摇头:“不能,明天我有事。”

华隽有点不乐意:“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站了起来。

“终身大事。”

我一回屋就立即将虾汤弄湿的衣裳洗了,晾在外头。我正扯着滴水的衣角,一转头,只见华隽跟个鬼似的立在墙角,吓我一跳。那神情,那目光,淡漠得很。

我叫他,他没应声,转身就走了。

晚膳时没见着华隽,赵姨娘说他回私塾了。头一回身边空落落一个位置出来,怪冷清的。

我没多想,只是那顿饭我吃得也不怎么香。

夜里我照旧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脑子里总是那副狐狸面具。一想到这副面具就要揭开了,我又脸红心跳起来,忍不住从枕下抽出他的信,从最早的开始看。那时他的字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笔锋运用得恰到好处,十分合我心意。后来换了一种笔法,好看也好看,就是不如初见时惊艳了。

那夜,我将书信搂在胸前,痴痴沉入梦中。

他在信里说,约我在富春湖边的梨树林里相见。

我终究还是穿了柜里那身新衣裳。

出门前遇到了华隽,匆匆一瞥,无暇顾及。只是上马车前隐隐听到他喊了一声“方怀”,我心一横,没有理他。

我到了梨树林,林中却空无一人。三月天,正是梨花开得最茂盛的时候,密密麻麻的雪白花朵缀满枝桠,风起时似鹅毛大雪纷纷落下。我没有拂去衣上的花瓣,而是伸出手,有一片梨花瓣静静地,稳稳地落在了手心里。

“敢问姑娘,可否将手中的花瓣赐予在下?”

我回首望去,一个白衣袂袂的清瘦男子正抱拳向我作揖,他抬起头,那是一张好看的脸,没有狐狸面具。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今天是娘的寿辰。

一个月前我省吃俭用存了些银两请城中的刘画师作了一副月下清荷图,娘最喜荷花,送这个礼应当不会错。

今日的卓府可谓热闹非凡,厅内院外皆是张灯结彩,人满为患。爹在招呼客人,忙得应接不暇。娘和卓孟怀立在一起,身边围了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正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我看了眼卓孟怀,她打扮得很考究,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在那一堆人里尤其显眼。我悄悄把卷轴往堆积如山的贺礼堆里一放,做贼似的溜了。

身后传来了震天响。

我穿过雀跃的人群,心中幻想着若是将来有一天,能和他一起并肩将这满天的星火尽收眼底,我便余愿足矣。

就像他今日说的,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他说他想我,念我,见了面之后更是对我一见倾心。他如此,我亦如此。

行至凉亭处瞥见一人,十分古怪,按理说这会子除了我其余人应当都在大厅那儿吃酒庆贺。谁会闲的没事一人跑这僻静的河边喝西北风?

“谁在那里?”我喝道。

那人略怔了怔,转过身。借着他手中正噼啪作响的焰火棒的火光,我看清了他的脸,竟是华隽。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走近道。

他静默地看着我,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渐渐变小直至熄灭。这时,他手中的焰火棒升起了一缕青烟。

他默不作声地又点了一根。

我见气氛尴尬,摇摇头转身便要走。他忽然道:“你今日走得那样匆忙,可是去见什么人了?”

我心中发虚,不敢看他:“今天没能陪你看大夫,我也很内疚,你不要生气。”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我抬起头,华隽微微颔首紧盯着我,他的脸离我很近,眼中跳跃的火光愈来愈烈,烧得我脸热心跳。接着忽然眼前一暗,只剩一缕白雾在眉间萦绕。

我瞧了一眼他的手:“不疼吗?”

他依旧静静盯着我,没有说话。

我又说:“明日再陪你去瞧瞧大夫。”

他转身走了。

清晨,我睁开眼看见窗边的梳妆台子上有一封信,打开一看是周祯写的,他邀我去茶馆听戏。

这些天我十分想念他,以至梦中在梨林里又与他相会了无数回。每一次我都遏制不住自己对他诉说情意,可他总戴着狐狸面具看不出悲喜。

我坐在铜镜前描眉,一笔一笔细细勾画。杜鹃问我穿哪身衣裳。我想了想,要了一身月白色的,顺便让她把匣子里的一支玉钗拿给我。

杜鹃替我戴上玉钗时说:“这样打扮未免太素了。”

匣子里还有支金钗,是去年生辰娘赏赐给我的。那金钗华贵大气,却也太过招摇。我与周祯初相识,不想太张扬,免教他难以接受。

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又往脸上补了点粉。

周祯见到我,倒不是很欢喜的模样。我战战兢兢地在他身边坐下,那糕点离我甚远,在他那方。我今晨走得急未用早膳,此刻正饿得发昏想吃块豆沙垫垫饥,又怕此行此举会打搅他看戏,未免失了分寸,在心底挣扎半日,还是不敢妄动。

我悄悄看他许多眼,他看戏看得认真,未曾注意到我。

这出《游园惊梦》不紧不慢,唱了许久。于我而言却是度秒如年,如坐针毡。终于熬到戏散时,一番鼓掌喝彩之后人去楼空。周祯静静地坐着,他不动,我亦不敢动。

最后,就只剩下我们二人。我正想问他,他却先开口了。

“你今日的着装,委实寡淡了些。”

他微微蹙眉不满道。

我回来时看见卓府上下乱了套,一打听才知道卓孟怀与二皇子的婚事吹了。倒不是卓孟怀的问题,而是那二皇子霉运当头,骑射时不慎摔下了马,被马蹄踩得吐血,当场毙命。

断了一桩千载难逢的皇室婚约,爹娘很是伤心,更没心情用晚膳。卓孟怀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胃口还比平时大了许多,连吃了两碗蟹黄豆腐羹。

一桌子人没坐满,我身边也空落落的。我问赵姨娘,她说华隽最近事务繁忙,食宿都在私塾。

我“哦”了一声,低头默默吃菜。

今日这虾也不知怎么煮的,淡而无味。我只吃了两只,便再没兴致。

夜深人静,街巷无人,我悄悄溜出卓府。凉风卷夹着清脆的虫鸣袭来,甚是惬意。

我提了一盏灯笼,来到华隽的私塾,叩了叩门,但无人回应,伸手一推发现门是虚掩的。我大步跨了进去,私塾里一片漆黑,静默无人,往里走了走,西屋角落里的书房里隐有灯光和人影。

华隽正在灯下写字,他写得认真,没留意到我。我提起裙摆,前脚刚踏进他房门,便被他察觉出,抬头一看是我,竟嚯的立起来,顺手将那纸张反扣。

“你怎么来了?”他不咸不淡地问。

“我来看看你,你在写什么?”我有些好奇地探脖。

他一手按住了那些纸张,冷冷地盯着我凌厉道:“你身为卓大人家的二小姐,深夜造访我这个独身汉的寒舍,若是传出去,你打算怎么做人?”

我奇怪地看着他:“从前是你求着我来而我不肯,如今我不请自来你倒又嫌弃上了。罢了罢了,算我多事,有觉不睡跑这儿来找骂挨。”

我提着灯笼转身便要走,华隽又叫住了我。我原以为他是要与我道声歉,没想他却说了更混账的一番话来。

“反正你与那周公子风花雪月也不是一两日了,又怎会在乎深夜摸到一个独身汉的家中呢?于你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名节算什么,怕是在你眼里一文不值的。”

我静静地听完他说的每一个字,转头看向他,沉声道:“祝先生,我今天到这儿来,一是想瞧瞧你的伤势好全了没有,二是不想因着前几天的事冷待了你,想和你叙叙旧。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并且听得清清楚楚。那么我也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这地方是我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来打扰您老人家的清修,免得教我这种身份污了这块净地。”

烛火晃了晃,华隽撇过身,负手而立,并不与我多言语。

我决绝地盯了他最后一眼,提着灯笼愤然离去。

今日这风大约是卷了沙子,吹到眼睛里生疼,竟揉出许多眼泪来。

这些天没有与周祯通书信。其实我每日都写了许多,已经攒成厚厚一本,但我一封也没送出去,怕自作多情被视为轻贱,更怕扰了他读书。

我每天坐在窗前空等,一等就是大半天。偶尔有白鸽飞过也教我心神不宁,生怕那鸽子脚上绑着周祯的信笺。

约莫过了一月有余,有一天早上,周祯忽然出现在后门,令我又惊又喜。他温柔地看着我:“读书多了也无趣,带你去市集逛逛如何?”我内心雀跃不已,又想在他面前淑女本分,只好红着脸小声答应。

我回房换了一身出行的衣裳,走前余光瞄到梳妆台子上的那支金钗。

周祯再见到我时,眼里多了几分满意。

市集人多,周祯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了巷子里。我们下了马车,并肩而行,一路上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周祯给我买了糖葫芦和枣泥糕,我平日里不大爱吃甜,可既是他买的我便觉得好极了。周祯见我高兴,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子。

我低下头,脸颊绯红滚烫,正羞涩地拉着他的袖子扭捏作态,周祯的声音忽然从头顶响起。

“你平日里可都是在这儿做的衣裳?”

接着,不由分说牵起我的手便走。

我抬头望去,云裳阁衣香鬓影,富丽堂皇,多为城中权贵人家量衣定制,做工精细,用料考究,自然也价值不菲,只看那一屋子丰腴玉润的苏州绣娘便知道了。

我每月的银钱本就少得可怜,还要买纸买墨与周祯通信,这里头的衣裳自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卓孟怀倒是经常穿的,我虽羡慕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认命。

我抽开被他牵着的手,后退了两步。

他回过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在这儿做过衣裳,这儿的衣裳…太贵了。”

回去的路上周祯没有与我说话,他甚至都没有坐进车厢里,而是与车夫一同驾马。我独自一人坐在里头,心情犹如颠簸的车厢七上八下。期间好几次撩开车帘看他,他直视着前方,既没有看我,也没什么表情。

我努力回忆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企图捕捉到某个得罪于他的细节。也许是马车太晃荡,竟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着自个儿心乱如麻,神思恍惚。

周祯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了卓府斜对面的巷口。他扶我下车时,一直看着卓府的方向。我刚一站稳,他便问我:“那位穿着绯色衣裳的姑娘可也是卓府的人?”

我回头看了眼被众人簇拥着的卓孟怀,答:“那是我姐姐。”

周祯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卓孟怀。我忽然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夜晚有雷电。

我睡不着,翻身又翻身。外面下了瓢泼大雨。

杜鹃又犯懒,没帮我把窗户关上,雨打了进来,劈啪作响。

我掀了被子,起身去关窗。那雨水迅猛,四处飞溅,有几滴落在了桌上的信纸上。

“词中有誓两心知”中的“誓”与“心知”被雨水打湿了,洇开了墨。我鼻子一酸,眼泪涌漫。

半月前我鼓起勇气给周祯寄了一封信,每日坐在窗前等,等得望眼欲穿,今日终于等到他的回信。他在信中说自己很忙,叫我勿要打搅。

或许,他是真的繁事锁身,无暇顾及我吧。我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这样想着。

我醒来时便咳得很严重了。昨夜暴雨,我伏在桌上睡着了,没有披衣。

杜鹃端了药给我,我喝了一口,问她怎么是凉的。

她漫不经心答道:“我刚熄了炉子,夫人叫我做事情,放忘了。”

我没有再与她争执什么,一口气将药喝完,觉得嘴里苦,叫她拿些蜜枣来。

杜鹃接过碗,起身背对我道:“蜜枣上个月就吃完了,小姐忘了么?”

我这一躺,便躺了好几日。杜鹃送来的药十次有七八次都是凉的,起初问她,还是之前那一套说辞,再后来干脆不理我了。也不知是不是药不对症,这咳嗽总不见好。

我夜夜捂着胸口蜷缩在床,咳得气管生疼,眼泪模糊,不得安眠。

索性枕下还有些铜板,我拿了几个塞给杜鹃让她买些枇杷膏。她只端了小半碗回来,说是涨价了。我没有与她多计较,接过来一口一口吃下。

又躺了三五日,病才好些。我出来走动的那日恰逢初二,又是一家人团聚用膳的日子。但这次我不仅没见着华隽,连一向不缺席的赵姨娘也没见着。

用过午膳,我正打算找杜鹃打听情况,却看见赵姨娘身边的玉茗抱着药箱急匆匆地往外走。我叫住她,问她这是要做什么去。玉茗略行了行礼,急了一头汗道:“二小姐有所不知,华隽少爷的私塾前几日走水了,少爷受了重伤,如今正卧床不起呢。”

我一个脚软差点跌进荷花池里。

华隽不肯见我。

他伤得很严重,赵姨娘心疼他,没日没夜地在身边照顾。我想要进去看看他,却被下人拦住,说是赵姨娘特地吩咐的,叫我不要靠近他。

我与赵姨娘一向和睦,深知不是她的意思。

在门外踌躇了半天,只听到下人们窃窃私语,说走水当日曾有一男子在书房与华隽发生争执,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烧了起来,华隽晚了一步困在屋中出不来,所以才伤得这样严重。我正着急得来回踱步,看到书童小唐从房里出来,便上前托他代我向华隽问好,等华隽想见我时,捎个信给我,我一定来。

我最后望了眼紧闭的窗子,总觉得华隽就坐在那后面,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想起昔日与华隽相处的情景,诚然上次与他有些摩擦,可他到底也不是个坏人,那日兴许是搭错了筋。眼下我也不便与他多计较,只盼他快快好起来才是真的。

我记得幼时每逢我生病时,母亲便会熬南瓜百合粥给我吃,十分滋补。我便每日熬好了给华隽送去。百合味苦,他爱吃甜,起初我吩咐厨房多放糖,可他们总摸不准量,不是齁了就是淡了,后来我干脆自个儿撸起袖子亲自上阵。宋大厨总笑我像是小娘子服侍相公。许是柴火烫,我的脸也跟着热。

小唐悄悄告诉我,公子尝得出哪个是厨房做的,哪个是我做的。若是厨房做的他只吃两口便不吃了,若是我做的必定是要吃完的。

我告诉小唐务必好好照顾他家公子,我与他相识多年,视他如兄长,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小唐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问宋大厨,什么补养身子最好?他告诉我喝人参鸡汤,又笑问我是不是小相公肾虚啦。我没理他的浑话,只一心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积蓄够买人参的。算来算去,实在也没几个铜板。

我思量半天,把手上一只玉镯当了。

老母鸡有些年头了,宋大厨说须得炖个好些时辰才行。我便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扇炉子扇到半夜,期间哈欠连天,眼泪横流。

第二日小唐接过满满一壶鸡汤,笑着说:“我们公子有口福了。欸,卓小姐,您脸色不太好。”

我摆摆手以示无碍,又递给他一封信,让他交给华隽。

小唐接过信自言自语道:“倒是许久没收到过信了。”

我拍拍他的肩:“快去吧,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小唐咬唇瞅着我,没有吱声。

我伏在窗前看雨,内心烦躁得很。我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收到周祯的信了。自上次他叮嘱我不要打搅他之后,到今日我只敢给他写一封信,大约是矫情,写的是我病了的那件事。我原以为他会回一封信给我,但他没有。

茶凉了,我喊了声“杜鹃”,却无人应答,这才想起她昨日请假回乡,要一个月后才回来。

前几日忙着为华隽弄吃食,倒累坏了自己,又有些咳嗽起来。我关了房门,打算去厨房找宋大厨请他帮我熬一碗冰糖雪梨。若是好喝,还可以捎一碗给华隽。

我边想边走着,却从后被人叫住,转过身,娘一脸不快地盯着我。我有些讶异,娘是极少会主动与我说话的,一年到头统共也不过十来句。但此情此景容不得我多想,我立即向她行了礼。只见她端着姿势,不咸不淡道:“我原以为你也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你却这样辜负我心意。”

我一头雾水,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瞟了我一眼,又接着道:“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我从来也不曾亏待过你。你每月拿着二十两银子却总穿得这样寒酸,是要给我卓家丢人吗?前阵子你病了,我虽没去看你,到底也给你房里拨了几两银子好买些补药,可你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不是在老爷面前打我的脸吗?”

风起,我掩面咳了几声,有些站立不稳。娘见我这副样子,态度也略微和缓下来:“你赠与我的寿礼,我前几日瞧见了,看在你还算有些孝心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我再给你十两银子,你叫人去买些补药回来。这几日你便呆在房里闭门思过,莫要叫我劳神。”

我点点头,收了银子行礼退下。一路上只觉着眼前发黑,心慌气短,脑子里乱作一团。

夜晚,我坐在院子里看满天繁星。杜鹃不在,这屋就只有我一人了,寂寥得很。唯有蛐蛐儿在草丛里叫得甚欢,还不算太冷清。我折了一根草,在手里绕来绕去,却怎么也绕不出个花样来。

我烦闷地将草丢了,伸手去摸石桌上的枇杷,啃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把自己撑了个肚圆,我便站起来,想到屋外走一走。我这不走还好,这一走,却瞧出点新鲜事来。

只见后门处,卓孟怀正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这擦黑的天,她不知又去了哪儿才回来。若是被爹娘晓得,定是要重罚的。我当然不会去揭发她,她素来也与我无怨。只是此情此景实在冒险,教人生疑。我摇着扇子,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生倾慕卓小姐已久,今日能与卓小姐一同观戏更是三生有幸。不知卓小姐明日中午可否赏个脸,我已在太昌楼备下酒席。”

扇子滑落掉地,我定定地站着,一瞬间通体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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