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神伴仙
第十三章：换我给你买糖（旧版）

雪深处、凉亭间，两个俊美的少年，一个一身黑衣大氅，一个一身深红色玄衣加一件绒毛外挂。一个亲冷而不苟言笑、一个活泼爽朗，落落大方。看似两极的两个人却相处得那么愉快，一动一静，默契十足，宛如多年的挚友。

在凉亭之外，一双黑丘丘的眼睛正注释着他们，那人周身戾气，顷刻便悄悄隐了去。

“好吃吗？这可是裴萧含给我买的糖呢。”裴尧霖指腹爱惜地抚摸着还剩下的几颗牛皮糖纸，视若珍宝。

敖郡看着他，就只是看着，似乎在等他下句说什么。

果然，他伸手，将手中仅剩的几颗递给了眼前的男子。

看着手中躺着的几颗玲珑的糖果，敖郡又再次挂上了笑意，面前的这个少年竟跟多年前的六宿如出一辙，都喜这糖，也都爱将这糖塞给自己。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爱讨糖吃的小孩。

“人间的酒可真烈啊，一杯便足以让人醉了。”敖郡笑了笑，难得地开口。

裴尧霖却竖着耳朵，张开手，疑是没有听清，开口冲他吼道，“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雪太大了，你说大点声。”

敖郡看着他，声音大了点回道，“没有。”

坐了许久，裴尧霖将衣服拢得更紧了些，哆哆嗦嗦道，“太晚了，该回去了，敖郡你呢？”狭长的双眼定定地看着敖郡，似在等他答复。

“你冷便先回去吧，我一会再走。”少年言语清浅，刚好落入裴尧霖的耳朵里。

雪下得更大了，地上已经有了厚厚的雪层，踩上上面有深一个、浅一个的脚印，慢慢地敖郡视线所触及之处，不见了少年的身影。他幽幽地望着，嘴里蹦处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裴尧霖拢着衣裳信步往家中走去，却看见了不远处熊熊的火光。那个方位？“不好。”顾不得细想，裴尧霖便拔腿往裴府跑去。

裴尧霖跑到裴府前，只看见仆人们从火场中跑出来，偌大的裴家淹没在熊熊烈火中，他疯了一样抓住一个逃窜的仆人询问，“叔叔他们呢？裴萧含呢？”可那仆人只拼命地摇摇头，“不知道，怕是还在里面。”

他呆愣在那，那仆人说完便逃了出去，他一瞬便回过神来，任旁人如何劝诫都不管，拼命往火里冲。湿了水的衣裳在这烈火中变得无比炽热。被烧垮的梁架不断地掉下来，火势蔓延得极快，裴家基本上已经成了火海，此时裴尧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找裴萧含他们。他的内心很空，第一次是失控的，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的。

他躲开焚化掉落的横梁跟破碎的家具，踢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那扇已经烧得破烂的门，裴萧含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一点点清晰起来，他冲进内寝处，便看见裴萧含压在一个掉落的横梁下，表情痛苦，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污痕，额间的细汗如雨瀑，似看见了裴尧霖，他用他那虚弱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低低地唤了声裴尧霖的名字，还叫他“快跑。”便昏厥过去了。

裴尧霖抑制不住地落泪，可到处的火光却熏得他全身都生疼。他跑到裴萧含身边，想要将他拉起来，却发现他的腰身被梁子死死地压住，动弹不得，裴尧霖使出浑身的力气都不能撼动分毫，内心在崩溃边缘徘徊，他怒吼着拉扯着，却无济于事，眼看着火势便要蔓延过来，他几乎跟快要疯了一样拼命地抬起横木，手都被磨破了皮，渗出了血。许是求生的本能，那木竟然动了，他咬牙坚持着，终于将那横梁搬移，他小心翼翼地背起裴萧含便往外冲，顾不得熏焦的发尾，灼破的衣裳以及熏黑的脸。

放下裴萧含，裴尧霖又陆续地将裴勇与蒋釘救出，看着平躺于地上的三人，他却突然崩溃，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裴家的这场大火惊动了乡里，一盏盏明灯亮起，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安慰的安慰，救火的救火。

可忽然之间又融入了另一对人马，“就是他，张老爷您看到了吗？这小子的病明明就是装的，今日我还看见他跟那个害死我们少爷的人穿一样纹饰的衣服的男子在一起。”

裴尧霖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却听到了另一份指控，顷刻他只感觉到烈火燃烧的声音无比的强烈，过大的伤心与愤怒融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遁入一个空洞无物的世界里。隔绝的外面的一切。

“张老爷，裴家正在遭遇大劫就不能改日再说吗？”又有别的声音出现了。

“啊，大家快看他的脖子，我就说他是灵异之人吧，天啊，真邪乎。”一句又冒了出来，继而身边杂碎的议论多了起来。

“可能是刚刚在火场中意外弄到的吧！”

“看啊，他脖子出在冒黑烟。”

“是不是湿衣服被火蒸发的水汽啊，好好看清楚别乱说。”

“就是他，我小时候在学堂亲眼见过，那黑气是从他脖颈的黑色纹理处冒出来的。”

“怪物!”

他感觉他好像被围起来了，似有人往他身上丢了一个雪球，又是一声，“怪物，裴家怕也是他害的，怎么可能就他自己没事。”

“就是……”

议论纷纷~

身子突然受力，向地上倒去，精神忽然清明。少年的脸上腾起了杀意，眼睛涨得通红，拳头在他身侧捏得咯咯直响。

突然的一个闪身，带头起哄的那个人身子直直地飞了出去，划出一条深深的雪印。又一个俯冲，裴尧霖立刻便到了那人的跟前，抬腿，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胸脯之上。恶狠狠道，“杜锦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小人，像恶狗一样咬住了人便不知道松口。可是你惹谁不好，偏要惹本公子。我看你是不知死活。”今日的裴尧霖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暴戾、嗜血。月色将他的肤色衬得雪白，他的眼睛充血、连嘴唇都变得血红。极与极的对比竟让他邪魅又狂逆的气质放大到极致。宛若降世的魔王。

“裴尧霖你不要欺人太甚，当众便要杀人，还说你跟那杀人魔没有关系，真是心机叵测，我看呐，裴家就是被你良善的模样骗了，才会将你这魔头养大，最后还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怜啊。”张老爷从人群中站出来，直指裴尧霖。

裴尧霖似被晃动了，突然大笑起来，让人不寒而栗，懒悠悠地松开踩着杜锦的腿，迈开步子朝张老爷的方向走去。又一个快闪，裴尧霖那张放大的俊颜便出现在张老爷的瞳孔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钳住他的下巴，吐气如兰道，“哦？我看是张老爷你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吧。”他那狭长的眸子闪过一缕危险的气息，加紧了手中的力道，张老爷整个人脱离了地面，被裴尧霖单手架起。看着张老爷不停地挣扎着，裴尧霖脸上竟然出现了更艳冶的笑。“哈哈哈，怎么不说了？我怎么样都不如张老爷您居心叵测啊，看看，我这不是便顺了你的意，当众杀人，好给你一个治我罪的借口嘛。”

看着嗜血的裴尧霖，众人皆不敢接话，张老爷求救的眼神也选择了无视，张家风评太差，尽管裴尧霖亦不正常但是如果让这都城里的人来作选择的话，那与世无争的裴尧霖会胜出。

眼看着便要毙命的张老爷，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凄厉的声音，“公子，老爷和夫人没气了。”

裴尧霖蓦然惊醒，手上没了气力，是……啊昭的声音！可还未回应来人，泪便径自落下了。木然转身，看见不远处，脸颊被熏得黑灰的啊昭哭喊着，将黑灰的脸冲出了泪痕，整个人极其狼狈。他丢下快要断气的张老爷，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拨开人群，裴勇与蒋釘躺在雪地里，面容安详却没有一点生气，似睡着了。医员看见来人，哀叹一声道，“裴公子，裴老爷跟裴夫人是因为毒气入体……”

裴尧霖楞楞地似什么也听不见了，明明那种快乐幸福的事就在昨日，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刚刚他出来时还嘱咐自己天冷添多几件衣服……

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回忆中的裴勇总是和和气气的，对裴尧霖比裴萧含还要好，在他小时候亲自教他写字、画画。因为他的特殊，所以他老是找一些乐子逗自己玩。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偷跑出去，却六神无主，有一个小孩认出他来了，集结小伙伴欺负自己。裴勇便在那个时候出现了。后来他递给他一块缚面的面纱，说什么时候出去了就戴上它，那样别人就不会认出自己了。在裴府二十年的时光里，除了裴萧含，陪伴他最多的便是裴叔叔了，而蒋釘虽然不怎么喜欢自己，常常给自己找茬，可是裴萧含有的他都会有，她从来都是口舌上鞭打裴尧霖，行动上却暴露了她对裴尧霖的关怀。记得有一次裴勇不在，裴萧含又上学去了，幼小的自己无意中误吃了蘑菇过敏，长了一身的痘痘、红斑，痒得几乎要昏厥，蒋釘二话不说抱着自己往医员家跑，在寒冬腊月的天气她没有忘给裴尧霖披上一件外套却忘了自己的。事后虽然抱怨他矫情，动不动就给她惹事，但是在往后的餐桌上裴尧霖就没有看见过一块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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