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年华
263诉民不雅（旧版）

高炳列的老伴儿不在，在厨房里忙活的只有高炳列和黄玲两个人。所谓忙活，也不是炒菜、做饭，而是将买来的熟食制品切开、装盘，之后端到桌子，就算是菜齐了。

菜肴不多，人来了不少。科长田、大款纪、蘑菇张，大老周、二老周。除了逝去的中轩，公园里所有的心脑血管病友都到齐了。

看到这场面，段野连忙掏出了一瓶白酒，那是附近一家县城酿酒厂刚刚创出的新牌子。众人见了，连连夸赞：“好酒好酒。”

高炳列的脸上却挂不住了。说道：“段野，你来就来呗，带酒干什么？我家供不起酒么？”

“不是你家没酒。主要这是新牌子，让大家品尝品尝。”段野想，我带来了好酒，你怎么还挑礼了呢？

“这新牌子酒好哇！市场还没有卖的呢！”大款纪连忙打圆场，说：“我知道这酒，现在还属于品尝阶段。要等到春节才往市场上投放呢。来吧，咱们就品尝品尝！”

大款纪只是动口不动手。倒是高炳列，伸手将酒瓶子开启，随后往嘴唇上沾了沾，咂疤了几下，连连说：“确实不错。好像有点儿衡水老白干儿呢！”

“什么老白干儿？你这人愿意喝高度酒，喝什么都是老白干儿。”大老周嘲笑了一下高炳列，说：“高大哥，我看，那一瓶子，你就干脆吹了算了。”

“吹是可以的。吹完就得上殡仪馆了。”高炳列回应了大老周的一句玩笑话，随后吭哧坐下来，说道：“各位，今天我老伴儿不在，我自由了。借机请大家来放松放松。

“为什么说放松呢？因为从中轩的死亡，我一下子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生苦短、人生几何？他妈的，男人不吃、不喝、不嫖，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来，哥们儿，喝。今天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老高，打住！”这时，蘑菇张突然做了个停的手势，不满意的说道：

“你说的男人要吃要喝，我没意见。可是那，你说的嫖，我就不赞成了。你一喝酒就是顾自己的嘴巴痛快，考虑我们女人的感受了么？”

“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忘记这儿还有两位女士了。对不起，小张，对不起，黄玲……”说完，就滑稽地做了个拱搬到道歉的动作。

“光道歉的不行，你应该打自己两个嘴巴。”大老周是见过各种酒场的人，知道得罪了女士的男人应该如何惩罚自己。

高炳列一点儿也不含糊，真就轻轻的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好了好了。既然高大哥这样了，两位女士别生气了。来，咱们正式开始。”大老周不知道怎么就喧宾夺主，自己成了酒桌上的东道了。

可是，开始？怎么开始呀？人们听了大老周的话，眼睁睁地看着餐桌。原来，高炳列只顾摆了一桌子熟食制品，却没有准备酒杯。没有酒杯，这酒怎么喝呀？

这是高炳列明显的失误。但是，大老周对这处场面自有办法，随即说道：“今天高大哥一片热情，邀请我们来聚会就是图个高兴。为了高兴，喝酒的事儿我们改革一下。

“咱们不用酒杯，就用这个大碗来传。一个传一个……”说完，大老周将那瓶酒倒入眼前的一个大碗里，端起来请高炳列宣布“开杯！”

随后自己接下来喝了一小口，然后传到大款纪的手里。大款纪也喝了一小口，随后传给段野，段野知道自己的酒量不大，就稍微咂了一点。

“不行不行。段厂长，你喝的酒太少了！再来一点儿。”大老周发现段野应付差事儿，就点名批评，要他再多喝点。

“算了算了，喝酒喝酒，讲究个随意，能者多喝，不能者少喝；喝好为止，段野有心脏病，不能喝酒。以水代酒吧！”高炳列见大老周对段野不依不饶的，就上来圆场。

“虽然说随意，能喝不喝也不对。”大老周讪讪的说了一句，随后一双眼睛盯死了正在拿着酒碗的黄玲。看看她表现如何？

黄玲本来不想多喝的。但是看到大老周盯着自己，故意的掩住口，轻轻的舔了舔。

“黄玲，你这应付呢！不行不行！”大老周一边说着，竟然会站立起来，大步走到黄玲面前，故意的使劲拍打着她的肩膀说：

“别人喝酒是喝自己的，你还要代表二老周喝，怎么就喝这么一点儿？再来一口，好不好？”说着，就伸手将酒碗托住，使劲地将酒往黄玲的嘴里灌去。

“不行不行。”黄玲见他动手动脚的，连忙用手打他的手，说道：“我自己喝，用不着你来劝。”

但是，大老周故意为难黄玲似的，站在那儿，依然将手托在黄玲的酒碗上。

“妈个屄！”坐在黄玲身边的二老周见大老周这么作贱自己的妻子，张嘴就狠狠地来了一句国骂。

二老周说话结巴，骂人从来不结巴。加上他这句话发音清晰，人们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按说，看到人空的丈夫动怒了，大老周就应该停止自己的恶作剧了。

毕竟是夫妻同在，你调戏人家的妻子，男人哪儿有无动于衷的？

“老弟，你怎么了？看我劝你媳妇喝酒，你吃醋了？！哈哈，黄玲是我的弟妹，我劝她喝点儿酒，算是开个玩笑，有什么不可以的？大家说，是不是呀？”

“大老周，你这是纯粹是放屁。”一边的蘑菇张听了大老周的话，立刻回击了他，她说：“在咱们这地方，姐夫可以和小姨子开玩笑，哪儿有大伯哥耍戏兄弟媳妇儿的？

“你这么做，属于乱来。懂不懂？幸亏是黄玲，要是我，就给你一个大嘴巴子！”蘑菇张说了这话，真就板起了一张脸，扬起了手，恨不得马上就要冲大老周打过去。

“好了好了，开玩笑停止。”高炳列见气氛不对头，马上站起来命令大老周：“老周你过来坐下。剩下的酒，黄玲不要喝了，二老周，你表示一下意思好不好？”

二老周为了防止病情复发，早就戒酒了。但是看事情闹到这地步，不喝也不好，只好捧起酒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

这两大口，灌得黄玲心里直疼，连忙为丈夫端上一杯热茶，让他压一压。

但是，一杯热茶没有阻挡二老周酒后发晕，更没阻挡住二老周发怒，他喝酒之后，愤怒的将酒碗往桌子上一墩，又狠狠地瞪了大老周一眼，嘴里骂了一句：“妈个屄！”

哦？人们看到二老周眼睛通红的样子，有些害怕了。这两个人，真要是打起来，怎么收场啊。

“兄弟，你喝多了！”高炳列是了解二老周脾气的人，知道这病猫发作起来赛老虎。

连忙过来扶住他说：“你喝的太着急了。去我屋子里炕头躺下歇息一下，一会儿，我给你下面条儿吃，好不好？”

二老周真的喝懵了。听了高炳列的话，连忙起来，让高炳列搀扶着进了卧室的火炕头上躺下了。

回到酒桌上，高炳列没有张罗喝酒的事儿，而是告诉黄玲：“弟妹，麻烦你给他下一碗面条儿吧。材料都在案板上，旁边的小盆里是我下午买来的刀削面。”黄玲就离开了餐桌。

“来，我们继续……”高炳列再次拿起酒碗，说道：“我今天强调随意喝，哪个人也不许劝酒。好不好？”说着，自己饮了一口，交给了大老周。

大老周也喝了一大口，接下来，谁也不好意思少喝了，尽量多喝些，显得响应高炳列号召。

男人都是喝惯了酒的。即使是一时大口喝些也没什么。

但是，女士们就不行了。蘑菇张喝完了一大口，就觉得晕，也要去炕头儿上躺下。大老周开玩笑说：“炕头儿躺下一个二老周了，你要去给他作伴儿呀！”

蘑菇张一听大老周的话，索性张嘴来了一句“放屁！”搞得大老周顿时没电了。

尴尬之际，黄玲下了面条儿回来了。看到场面有些尴尬，就问“怎么了？”没等到高炳列回答，大老周首先发起了牢骚：

“哎呀，今天是怎么了？我总是挨狗屁疵呢？男人骂我，女人也骂我……”

“谁骂你了？”黄玲不知就里，随意的问道。

“我骂他了。”蘑菇张倒也干脆，立刻就告诉黄玲：“他刚才胡浸，说让我和二老周去作伴儿。你说，他不该骂么？”

“我说让你和二老周作伴儿，算我冒犯了你。可是，刚才我劝黄玲喝酒，二老周为什么骂我呢？他那算不算狗屁疵人啊？”大老周说着，眼睛盯着黄玲，意思是要她赔礼道歉。

“既然是这样，我替老周赔个不是吧！大老周，对不起了，为表示歉意，我们喝一杯酒吧！”说着，黄玲将刚才二老周喝剩的残茶倒净，将酒碗里的酒一分为二。

一半倒在茶杯里，一杯留在碗里，将茶杯递给大老周，自己擎起酒碗，先自咕咚咕咚干了下去。

“弟妹，好样的。女中英豪啊！”大老周竖立了大拇指，自己也干了那杯酒。

大老周喝完了酒，脸色不变，沉静自若。黄玲喝完这碗里的酒就大声地咳嗽起来，蘑菇张赶忙拉着她进了里屋。

大老周盯着她的背影就嘿嘿地笑，轻声道：“黄大美人估计是惦记他老爷们儿了。”

桌子上几个人听了都发出一阵笑声，只有段野皱起眉头，端着一碗苏打水冲大老周道：“来，老周，干一个，咱们喝个痛快。”

他这也是没办法，桌子上人多，车轮战自己肯定受不了，只能瞄着欢实的那一个人打，这时候狠劲一上来，这状态就有所回升。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大老周给干到厕所里去了，整得段野还有点纳闷，都说这大老周能喝，怎么战斗力这么差？

又喝了一阵子酒，吃完饭后，众人告辞。二老周睡觉正香，高炳列说：“今晚上让他睡这儿吧。明天早晨在这吃饭。”段野和众人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大老周追了过来，照着段野的胸口就来了一拳，吐着酒气嚷嚷道：“你小子喝酒怎么就冲我来劲儿？你以后再这么灌我，咱们就是仇人。”

段野笑笑，转身出了高炳列家大门，就发现，别人去等开往自己家的公共汽车了。

只剩下黄玲跟在自己身边。心想，一男一女这么走算是怎么回事？干脆打辆出租车，将她送到家里楼下。

两个人上了车之后，段野就觉得黄玲不太对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脸上红扑扑的，显然酒劲正在往上拱，就忙提醒道：

你也喝多了，要不咱们去附近的小饭馆喝点儿热汤醒醒酒？

黄玲摇摇头，司机发动了车子，慢慢地在路上开着，黄玲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段野从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

黄玲就用手擦着眼泪，低声嘟囔道：“你们老爷们喝酒开玩笑，干嘛总要扯上我们女人？”

这句话说得段野直迷糊，挠头道：“黄玲，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黄玲笑着擦泪道：“没什么，二老周在家里总骂我不正经；在外面喝酒大老周又欺负人；想起这些事，心里特别难受……”

小车在路上缓缓地开了二十几分钟，才到了黄玲家楼下。黄玲却不愿意下车，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不说话，段野也没有吭声。

直到院子里有人出来，她才慌忙让司机把车子转了个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开了起来，最后停在一家小电影院门口，两人买了票，走进去。

两个人坐在中间一排，却都没有心情去看银幕，而是各自坐在椅子上想心事。

电影院里黑漆漆地一片，不时有青年男女进进出出，不知过了多久，黄玲把头靠在段野的肩膀上，安静地睡着了。

直到夜里十一点半，影院里才亮起灯，两人随着乱哄哄的人群往出走，再上了出租车，黄玲就直接把让车开回自己家，下了车以后，黄玲转身伏在楼洞口，轻轻抽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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