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里,素贞刚为筱茹把完脉,掖好被子后正准备离去。突然,初漌欣喜道:“太夫人,我家姑娘的手动了。”
素贞即刻放下手里的银针,来到榻边,看着筱茹一只手慢慢地抬了起来。
筱茹睁开了眼,眼前的光线却是如此刺眼,筱茹抬手挡了挡眼前的亮光,这才明白,自己能看见了?
“白姑娘,你醒了。”素贞欣喜,复又替筱茹掩好被子,生怕着凉。
一听这声音,也是异常的熟悉,听了不仅温柔,还十分让人舒心。筱茹抬眼,看着素贞,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太夫人?”
素贞对着筱茹点头一笑,示意道:“是我,白姑娘能识得我,真好。”
“如此甜美的声音,怎可记不住?”筱茹吃力地笑了笑,又低声说道,“还未谢过太夫人的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们是医家,照顾病家是应当的。”素贞看着醒来的筱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照这样下来,这方子还是可以继续服用,“白姑娘,可还有哪里不舒适?”
筱茹摇了摇头,又抬了抬胳膊,躺了这么多天确实有些腰酸背痛,除了有些乏力,其他的一切都还好:“多谢太夫人关心,有太夫人这样的神医坐镇,已全然无恙了。”
见筱茹无大碍,素贞才安心说道:“那便好,这些日子啊,姑娘可把大家都担心坏了,白老爷亲自上门求了好几次,一直劝我们莫要放弃。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哪怕什么都没有,就要你安然。”
筱茹明白素贞的意思,只是转移着话题说道:“太夫人,我家的事您是最清楚的,这一路走来,辛苦您了。我爹的事,我们白家的事以及血桂的事,让您费心又费力,筱茹无以为报,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小女子定当结草衔环,此恩必当重报。”
“白姑娘,我们医者救治病家,可不是为了恩惠,只是想让大家能够健康、平安皆可。”素贞再次替筱茹掩好被子,温和说道,“只是以后的路,姑娘可得谨慎当心,没了血桂,姑娘以后将如何?”
筱茹长叹一口气,眼中尽是无奈,回道:“还能怎么办,保命要紧,以后的事尔后再作打算。太夫人也不必担心我,我是有打算的,但这以后的非议和一些谣传,怕是要牵扯到贵府了。”
“姑娘大义,只要姑娘无碍,我们也就什么都不怕。”素贞默许点头,这白姑娘虽说昏睡了一段时日,醒来后但也能立刻想到如何应对以后的情况,这事之前也是想了许久吧。
见筱茹突然沉默,素贞还是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白姑娘,你还想去见他吗?”
“我虽未见过他,但也算是有婚约吧,这以后还得听父亲安排。现下,我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纵有家财万贯,却还是挡不住那血雨腥风。”
素贞微微点头,又想要知道筱茹接下来的动向,接着问道:“白姑娘,那你的打算是?”
“太夫人,您叫我筱茹吧。”筱茹抬眼,看着素贞莞尔道,“打算目前还没想好,但是这白家的家业如今只能靠我,父亲身子也不好,我更不能再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想必,筱茹你是知道了他,这血桂的事,也在你的预料之中?”素贞道出心中疑惑,看着筱茹问道。
“太夫人果然高深,若是不知道的,以为你会探测心里的想法。”筱茹平静地笑了笑,只是莞尔道,“其实,语安被关押的时候,我就派人去柳府打探过了,那柳家公子也是呆头呆脑,被人迷惑了不说,更愿死心塌地去做一些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让他们把血桂移走呢?”素贞对此事确实不解,也是猜不透,更不相信筱茹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
筱茹依旧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言语中也是极为平和:“血桂只是一个幌子吧,因为我的气数早就不多了,有没有血桂我都会死。只是这事儿,只有嬷嬷和我身边最贴近的人知道。”
“所以,血桂被移走的那夜,你们是知道的,也没有出去阻止?”素贞疑惑,没想到筱茹这般能沉住气。
筱茹看了一眼初漌,又继续说道:“是的,只要血桂没有了,语安便可顺当地坐稳这个位置,毕竟柳家的三媒六聘皆已入了白府,这时候推脱想必是不行的。”
“那你的意思呢?”素贞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多了一些怜悯,继续问道,“可你好不容易醒来,本该有自己的生活,难道就真的愿意嫁入柳家?”
筱茹带有一丝苦笑,复又微微叹息,对着素贞继续说道:“柳家,本就是爹爹看中的,只有他堪能匹配吧。虽说人木讷了些,但心也算是好的。”
“所以,你是想顺应天命?”素贞看了一眼筱茹,筱茹没有什么不愿,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筱茹苦笑着说道:“顺应天命也好,自己选择也罢,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也撑不了多久的。”
“那以后的事,你可有想过?”素贞抬眼看了一眼筱茹,筱茹只是默默地倒着茶水。
筱茹的手悬在半空中,又抬眼看了一下素贞,苦笑道:“以后的事,我没办法再去想,毕竟我也等不到以后了吧?”
“筱茹,这件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毕竟....”
“大姑娘,柳家又来人了。”素贞话还未说完,初漌又匆忙跑进房中,对着筱茹和素贞一一行礼道。
嬷嬷这时才迈着步子小跑着进来,对筱茹接着说道:“大姑娘,这柳家还真是有脸上门。只要姑娘不愿见,我老婆子绝不会让他进这个门。”
筱茹摆手苦笑道:“嬷嬷,柳家来人也是正常的。毕竟语安没了,柳家也就意识到被骗了。说来说去,还是我们白家有些对不起柳家,总想着狸猫换太子,可以度过这一劫,如今柳家倒成了笑柄,他们能甘心吗?”
嬷嬷一愣,对视着筱茹的眼睛,显然是不明白筱茹现在的想法,只是追问道:“姑娘,别的倒就罢了,这柳家是害您最深的,姑娘肯原谅,我可不愿原谅。虽说姑从小受苦,可也没有受过这种苦楚的,还差点害了您的性命,说什么老奴也不愿。”
筱茹微微一笑,起身拉着嬷嬷的手,温和说道:“嬷嬷,您的心思我自然是明白的,我才小便没了母亲,一切都是靠嬷嬷照顾的,不管我受了什么委屈,嬷嬷总会护我周全,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姑娘,我老婆子照顾姑娘那是应当的,我是您母亲的陪嫁丫头,自然得多看护着你,不然府里的那些下人们还不得翻了天,各个都想着您看不见,都想偷懒来着。”嬷嬷又拍了拍筱茹的手背,回想着筱茹这一生的坎坷,这身份看着光鲜亮丽,可谁都知道筱茹却不受待见,似乎是不见天日地守着自己的血桂过日子。
“柳家?他们不是不见人嘛,如今怎么想着上门来?”素贞诧异地看着嬷嬷,显然有些不明白柳家现下的想法。
初漌见嬷嬷和筱茹说了半晌,又问道:“姑娘,要不,我去回了?”
筱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复又转头对着嬷嬷说道:“嬷嬷,免了吧,不见!”
“姑娘,这是第三回了,还是不见?”初漌有些担心柳家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看着筱茹再次确认地问道。
筱茹没有言语,点了点头后又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嬷嬷扯了扯初漌的袖子,说道:“初漌,你就别问姑娘了,姑娘心里有数的。走吧,跟我去见见他,由我亲自去说。”
有嬷嬷帮忙驱赶,初漌也放心些,跟上嬷嬷的脚步,边走边说道:“嬷嬷,柳家下次再来,我就拿笤帚赶出去。”
二人刚走出院子,素贞又问道;“筱茹啊,你既然不反对这门亲事,柳家又登门道歉,为何不见一见?”
筱茹放下茶盏,对着素贞微微一笑,说道:“太夫人,柳家现在只是道歉来着,至于婚约,他们到现在也是一直未提。”
素贞这才明白筱茹的心事,继续问道:“筱茹,你的意思是,柳家只是想着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并不是来攀附?”
“或许吧。”筱茹低头缠弄着手绢,心里也是极其复杂,不知道眼下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二人一番闲聊后,素贞知道筱茹心里还是有诸多打算,只是不愿透露,素贞也只好起身告辞,筱茹便亲自送素贞到门口,可没想到,门口还蹲坐着二人,不用猜,其中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便是那柳家公子柳依祺。
听见“吱呀”一声,大红色的大门瞬间被开,柳依祺赶紧起身,踉跄地跑到筱茹跟前,虽然是一脸不愿意,似乎是被人撵了出来,道了歉才许回家似的。
“你来干什么?”初菏用手拦住柳依祺的去路,生怕他突然就冲到筱茹身边,“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蹲在我们府邸门口。”
“白姑娘,我知道是我不对,今日我是特意来道歉的。前些日子是我不好,我已经悔悟了,以后绝不会再这般。若以后会伤害于你,我定会先自残,以是慰藉。”柳依祺一脸歉意,若是不明白的,还真会被这诚挚的歉意所感动。这路边自然也就围了不少人,伸着脑袋左顾右盼的。
“筱茹,你身子刚好,就不要出来吹风了,赶紧回房吧。”素贞从筱茹的神情中,看出筱茹的不安,便替筱茹说道。
筱茹也未抬眼看柳依祺,只是对着素贞浅浅行礼,又故意说道:“今日多谢太夫人相救,我才有命站在这儿,我身子骨不好,就不远送了。”筱茹说完,便转身回府,初菏倒挺自觉,头也没回地关上房门。
素贞忍住了笑意,又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柳依祺,而围观的路人倒是变了脸,本是同情着柳依祺,后又一看,这白家的姑娘才是最值得同情的,难怪白府一直不见人,那柳依祺也真是自作自受啊。
“二位,她没事了吗?”柳依祺虽然吃了瘪,但还是走到素贞跟前,打探着情况。
吟儿算是将事情看明白了,也是毫不客气地怼道:“还好,暂时死不了。只要你不出现在她跟前,就没事。”
“这事,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柳依祺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说话的语气也不如刚才,显然是吃了亏,再加上大家异样的眼光,不得不委屈成全一番。
“柳公子,我该说你聪明还是傻呀?你钟情于白家姑娘那是没错,可你错认那就是你活该。”吟儿白了一眼柳家公子,别过头后不再说话。
“吟儿,该走了。”素贞看了一眼吟儿,示意打断着。又转头看了一眼柳依祺,客气地说道:“柳公子,来日方长,且又不急于这一时,白家姑娘大病初愈,怎可受你这般折腾。等你想明白了,白家姑娘身子爽利了,自然会待见你的。”
见素贞的马车离去,柳依祺也没了兴致,看了一眼四周的路人,似乎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最后幸泱泱地扭头没入到人群中。